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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对於田大道来说。
7月23日本来是一个庆贺的日子。
一切计算的都很周全,田大道一生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计算的很周全,甚至,他在他上高中时就计算什么时候能当上厅级干部。
计算的再周全的事,也难免有个意外。不善于处理意外的人,一般都不会一直周全下去。
田大道不仅一切事情都计算的很周全,而且善于应变。所以他已周全了38年,他38年的人生道路都平平坦坦。
田大道一生看到得最多的眼光是羡慕和嫉妒。
现在,田大道看到最多的眼光却是鄙夷和幸灾乐祸。
这种眼光可以逼的一般的人去跳楼,但田大道不是一般的人,所以他不跳楼,他在行动。
对於田大道来讲。
现在,7月23日已经成了一个要命的日子。
7月23日田大道必须做一件事,一件看起来极小的事,实际上是一件极大的事。
那天,他必须签一个字,因此,7月23日他不能不在职,也不能不办公。本来一切都考虑的很周全,本来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就在这时他的左手给他惹了祸,一个要命的祸。按常理,上级十之八九要他先停职,因为,他居然在那种严肃的会上做出了那种事,而且是当着全省一百多名不同行业的代表和近二十名记者。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上级领导都会先让他停职。而停职就意味着全部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不能执行,最后一个环节不能执行就会使全部计划暴露。一想起这个后果,田大道就是一身冷汗。
7月23日他绝对不能停职。
田大道给陶老送去50万,陶老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相信陶老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
陶老愉快地收下50万,因为,陶老很有把握。
叫什么老的人,做起事来一般都很有把握。
因为,陶老的意思,并不是指他的年纪已经老的不得了,而是指他的地位已经大的不得了。只有大官、大权威、大人物才能这样称老。如果他只是个扫马路的,或者只是个卖豆腐脑的,那么,既使他已经活了180岁,人们也只是叫他陶老头子。
急驶的奥迪车。
田大道仰靠在后座上,他把腿也舒适的伸向斜侧。
两天了,他第一次放松神经。
他相信陶老,也相信这50万,陶老是个很大的人物,但50万也不是个小数目,比起这50万,陶老要做的事情只是个小小的事情。比起这50万,他田大道很快将要收获的是比这高一百倍的数目。
现在,田大道还要把剩下的30万分送给三个人,三个平时见了田大道毕恭毕敬的人。
田大道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也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现在田大道完全有了把握。田大道也很满意。
倦意已袭上他的大脑,他下意识的抓住他的左手,慢慢的把头依向靠背。
十二
省科委电化科研会议室。
田大道心情非常好,他心里甚至在偷着笑,看着眼前对今天会议起关键作用的四个老家伙,他觉的他们非常好玩,他们都收了他的钱,今天都在给他干活,干演戏的活。演戏自然要经过排练,他们也经过了排练。而且排练的效果不错,得到田大道的认可。演出就要开始了,田大道突然有个想法,今天的会议录像他应该留做记念,毕竟这使他花了80万,而且这是他人生的又一经典。
陶老轻轻的咳嗽了一下,会议室里一片肃静,陶老开始讲话:“关于七月五日在珍珠泉礼堂发生的关于田大道同志的特殊事件,我本人不想再多说什么,由于当时有许多记者在场,录像清清楚楚的记录了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在如此严肃的会议上,发生如此极不严肃的事,其恶劣影响是不言而喻的。
为了做到在组织处理上的公正、准确。组织上根据田大道同志本人的申辩要求招集了今天这个鉴定会。
田大道同志的申辩要求是:对他的左手行为作科学鉴定,以证明他的大脑意志不能控制他的左手行为。他要求对他左手的一切行为不负任何责任。对此,组织上委托我请来了有关专家学者,并在事先进行了咨询探讨工作。
这次会议,由到会的三位权威学者及参加会议的有关人员,新闻工作者一起对田大道同志的申辩要求做一次讨论。一是为组织处理做出依据,二是今天参加会议的全部有关人员和新闻工作者大部分都是七月五日事件的目击者,让你们参加这次会议目的是为了消除外界及社会上的无端猜测。
这次会议我们做录像录音,会议记录将由我签字上报。希望大家严肃、认真、科学、公正的发言。
下面先由田大道同志宣读书面申辩声明,然后由三位专家学者发表意见,其他与会人员也可自由发表意见。”
田大道的申辩书很短,措辞恳切,与开会前预发给与会者的原文没有变动,田大道念完以后,会议室里有一段短暂的安静。
“整个人类的法律,从立法到司法都是从行为和后果来界定的。”荣超大律师率先发言。“法律虽然在裁定上有有意与无意之分别,但裁定的根据也是从其行为方式上做出的,当事人思想上是否有主观意图,只能跟据其行为分析做结论。因为,人类的科学技术还没有达到能把人大脑中的思想确真的显现到客观世界来,以作为呈堂证供。
我们现在执行的法律是人的主观思想还不能被科学观测到时代的法律。因此,我们的刑法、民法,以及各种治安法规,包括性骚扰罪都只能是根椐其行为分析作为依据。可以说目前的法律帮不了田大道同志的忙,除非精神病学可以判定他无行为责任能力。”荣超大律师用五指拢了拢他稀疏的白发继续说道:“法律是时代的产物,也许有一天人的大脑思想能被仪器描画出来。届时,它可能对司法起很大作用,也可能那时的法律会因此而修改。但法律的特点是:今天要执行今天的法律。根据今天的法律,根据目前的证言证词,现场录像技术分析,田大道性骚扰罪名显然成立。”荣超大律师显然认为自己的发言已经足斤足两。他以得意而悠闲的表情环顾着四周,那意思是有这些专业结论已足够了。
田大道已经开始出汗。他已笑不出来。他知道,他现在连哭的时间也没有了。连分析判断的时间也没有了,连想一下是谁在算计他的时间也没有了。
他知道,今天绝对不是荣超自己背叛,他不敢也不会。
田大道知道今天的麻烦大了。他有一种万丈高楼一脚蹬空的感觉。
他一定要抓住什么,那怕一片飘浮的羽毛。
“动机,动机呢?你们也不看看那个女代表长得什么模样,打死我也不会对她产生兴趣。我没理由去骚扰一个年纪比我大十几岁,面目可怖的女人。”田大道急切的辩解。在坐的人都从田大道苍白的脸上读到了恐惧。
“变态的性趣中,典型例子之一就是对丑陋异性的挑逗癖。”心理学家丁惠珍教授此时的发言给人的印象像是在趁火打劫。从她那尖刻的口气与凶巴巴的脸上田大道怎么也找不到她接10万元时的温顺与受宠若惊的表情。
“别说是我,当时作为会议主席的我,我觉得在那种严肃的场合中,任何人都不会在生理上出现性反应,在座的诸位不觉的这有点说不通吗?”田大道一生都不把女人当成对手,而今,他却被一个女人如此奚落,丁惠珍教授的话显然激怒了田大道。
“说得通,而且在任何心理学教课书上都可以查到,这是一种典型的变态性生理现象,在不合时宜的场合进行性活动,在心理学上称之为变态性性表现癖。”丁惠珍教授道。
田大道几乎已经完全绝望,声带由于紧张,说话已略带沙哑道:“大家可以从录像上清楚地看到,在我左手伸出的一刹那,我的表情却是十分惊恐的,这显然不符合常识。”他把头转向了丁惠珍教授。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哀求。丁惠珍教授表情终于温和起来,像是怜悯,又略带害羞道:“我已这把年纪,在达到高潮时,还难免会出现极端痛苦的表情。因为,快乐有时也是难以忍受的。我想在坐的人都是过来人,肯定都有过这种经历。在人的性活动中,无论出现幸福的表情,还是出现痛苦的表请,都是符合常识的。”
丁惠珍教授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好像陷入了一种高潮后的疲惫。
精神病理学家秦耳,似乎已进入耄耋之年,在会议室一阵静谧之后。突然意识到该自己发言了。他缓缓说到:“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田大道同志在申辩中表现了很高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极其正常的判断力。他对自己的行为完全具备责任能力。他没有任何精神疾病。”
他看了一下陶老;“恐怕精神病学提供的只能是这个结论。当然如果有必要可以再到医院对他是否有精神病作详细的检查,做最后的确定。”
田大道脑子里一片空白,人的脑子一片空白的感觉不是真的大脑里出现了空白,而是由于大脑皮层中的记忆及分析处理程序没有和人的大脑注意中枢接通。
田大道必须有一个能引起联想的词或事,作为兴奋点才能激发出思想。才能形成推理,比如一个人名,一个理由,或者一种可能,被田大道的兴奋中枢捕捉,就可能启动他大脑皮层上的思想,他也就没有了空白的感觉。但田大道没有,一个和今天的事有联系东西他也想不起来,他感觉自己已经和世界隔绝,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具死尸。
“大家还有没有新的意见和看法,如果没有,今天的会就到这里。”陶老和蔼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一下表,他对这么快解决问题感到很满意,而且很满意的看着田大道,好象一个厨子满意的看着一条已洗剥得干干净净的桂花鱼。
“有。”
后排列席坐位上站起一个人来,他说的很平淡,好象他在做一件又平又淡的事。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他。随后,所有的人都笑了,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民工,不过大家都没有笑出声来,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尊重劳动人民的国家。田大道也笑了,他摇摇头苦苦的笑了。
不过,有一个人没有笑,不仅没有笑,还从背后狠狠地踢了这个“民工”一脚。
陶老细细的端详他。他头发蓬乱,上着一件廉价的白布衬衫,一只裤腿低挽着,赤脚穿着一双黑布鞋。乍看起来,他很象是个进城打工的农民,也就是城里人习惯叫的民工。仔细看,他却白白净净。不仅是白,而且白得很柔和,白得很光滑,白得很好看。而且,看得出,他对他的牙齿和指甲十分在意,修饰的很美。
“你有什么意见?”
“不是意见是建议。”
“你的身份?”
“她的助手。”
他斜了一下身子,闪出一个满脸尴尬的姑娘。
“她是谁?”
“我是科普报的记者张慢慢。”满脸尴尬的姑娘答道。
“你有什么建议?”陶老神情好象放松了一下。
“建议大家看一本文献。”
“为什么大家要看这本文献。”
“因为这本文献里记载了和田大道同样的病历。”
陶老一怔:“这本文献叫什么?”
“民工”走到会议室电脑前。
“民工”的手,柔和而娴熟的抚摸着电脑键盘,随着他手指在键盘上的滑动,侧墙大型电子彩屏上流泄般的显示出一行行英文:
K.M.Heilmanand P. Satz
Neuropsychology of Human Emotion
New York: Guilford Press.
他面对陶老说道:“这本书里有安东尼奥·达马西欧关于一位大脑受损妇女的描述。文献中指出,如果受损部位靠近波罗德曼区的二十四区,在一个叫做‘前扣带回’的地方,人的运动器官就可能丧失意志的支配。迈克尔·波斯纳的论文中直接提到和田大道完全一样罕见的病历,由于一种特殊类型的脑损伤引起的异己手症。论文指出,异己左手是胼胝体的相应部分受损,以至左侧区域发出指令不能到达由受损的右边区域控制的左手。文献从因特网上可以查到。田大道大脑相应部位受损与否,只要查一下脑血流就可以,这并不复杂,济南就可以做。”
他好像很随便的讲完这些话,脸上依旧是那平淡的笑容。
人人都有个性,人人都注意自己的形象,人人都有嗜好,人人都有脾气,人人都要面子,人人都想有个气质,人人都注意自己的荣辱得失。这些,好像他都没有。是天生的习性?是没有条件?还是不懂的生活?
他只有平淡的外表,平淡的表情,平淡的笑容。
他丝毫不想与众不同,难道这正是他的与众不同?
其实,没有人没有个性,没有人不注意自己的形象,没有人没有嗜好,没有人没有脾气,没有人不要面子,没有人不想有个气质,没有人不注意自己荣辱得失。只是人人所追求的内容都不一样而已。不一样,可能是一点点不一样,也可能是跟本不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和人人追求的内容根本不一样的人很少。他们不是天才,就是傻瓜。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看不出他哪里像个傻瓜。
现在,倒有人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陶老就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荣超、丁惠珍、秦耳也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他们好像受不了他那平淡的眼神,他们都是大人物,但他看起来既不是大人物,也不是小人物,更不是比他们这些大人物还要大的人物。他似乎是那种把大人物这一类东西看作是扯淡的人物。
他人已走了,好像他刚才随便做了一件极小的事,好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会已散了,人也散了,田大道很快也不见了,会议室里还有四个人,四个大人物。他们在研究大事情,研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两天出了太多奇怪的事,先是田大道,他花这么大本钱求他们办一件很小的事。这个很小的事还没有办,又出了件很小的事,陶老的顶头上司命令陶老一定在这次会上给田大道定性质,定一个足以使他停职的性质。这件对于陶老来说,原本十几分钟就可解决的小事,结果现在又碰到了一件小事,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但却是一件要命的小事。他们已感觉到这些小事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大事。
他们现在面临的已经是件大事。今天的小事被意外发生的小事变成了大事。
“他到底是谁?”陶老看着荣超、丁惠珍、秦耳。
“不知道。”荣超答道,丁惠珍摇摇头,秦耳好像若有所思。
“你们对他今天所提供文献的权威性有什么看法?”
“不好说,”荣超和丁惠珍几乎同时答道,秦耳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