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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加装完毕,您上船吧。”舒尔密过来对章天河说。
“我俩在一艘艇上吗?哦……”章天河抽了抽鼻子说了这么一句。对他来讲,他其实是不想跟舒尔密一起飞,因为吧,他这个人相当无聊。
“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舒尔密说了这么一句。
“我懂,我懂……”章天河有点尴尬地说。
从性情上来说,章天河是有几分滑稽的那种人,他喜欢开玩笑,也喜欢冒险,这和他的早年经历有关系,要知道,他是从年轻的船员成长起来的,在这个职业里人人都盲目乐观,因为宇宙不可测,谁知道自己哪天死,必须得尽量高兴才行。但是天长日久地和火星政府的往来把这种性格抑制住了,它存在,但一般不会表现出来。现在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或多或少摆脱了火星政府的控制,但是又马上进入了一个船长的角色,他也不能那么浮夸,除了少数几个亲近的人他也没法暴露天性,就像人没法暴露在太空中一样,性情也没法暴露在人群里,差不多一样危险。
如果可以选择,他还是想跟年轻人在一起,而不是舒尔密,这人没有一点幽默感。
不过登陆月球比其它的所有事都有趣得多,章天河在舒尔密陪同下匆匆上了五艘小艇中的一艘,舱门关闭,他从小艇的船舱穿过,和行动小组正在嚼口香糖的组员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驾驶舱。小艇的驾驶员开始校对参数,章天河坐在驾驶员后面一排的座位上看着一个个屏幕,心里默默跟着驾驶员一项项地检验数据。
这是多年飞行养成的习惯,要去哪和怎么回来是一个驾驶员必须透彻知道的事,宇航不是无中生有,要启动飞船都要计算各种力距,调整飞船的状态,而且现在人类的科技不在于加速,而在于减速,不在于能不能去,而在于能不能回来,所以一个驾驶员的基本素养就是设计好飞行的路线,讽刺的是现在繁星号就没有这个打算,主要是没法打算——去是肯定要去的,但去了怎么回来谁也不知道。
章天河已经有日子没有飞行任务了,最近俩年他的飞行大都在火星和火星轨道之间(因为繁星号马上要启动),这种飞往一个新世界的体验有点酸爽,尽管那只不过是月球,而且是一个不太美丽的月球。
月球地图是二百年以前就有了,全息图是近二百年才做出来的,如今的星际飞行和以前不同的一点是,过往的时候人们都有直观的体验,换句话说你可以直接看到某个星球,现在则是全息影像,扫描仪会扫描月球的形态,然后显示在各个屏幕上。过去的载人飞行器都有舷窗,如今是全封闭,你只能看照片——这好像没什么不好,因为被人类的肉眼直接观察过的星球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在“猪鼻子”往月球的既定着陆点飞行的时候其实行动组的队员们看不到月球上的辐射尘,他们也没法看到,之所以月球不再适合人类开发主要的原因就是辐射尘,因为闹了半天人们对射线的了解远远不像他们以为得那么多,这种辐射尘是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就像X射线,偶尔照一照无伤大雅,但是天天照也会让人体发生不可逆转的损伤,这是一柄双刃剑——侥幸啊,起码人们还玩不转射线!
现代有很多地球时代的影像资料留下来,过去的人们靠这个娱乐,一度有一种超级英雄电影十分火爆,迷倒了一大片的地球人,让人相信人类是可以通过一些特定的方法发生突变或者能力暴涨的,现代的火星人把这个当作反面教材给小孩子看——几乎每一种让人成为超级英雄的方法在火星人的科技里都是自杀,从基因突变、人工智能再到伽马射线,都是最终会导致人类被杀伤的东西,在地球人的想像里它们可以赋予人类超凡的能力,不存在的,那都是天真,你只可以想一想开心一下,不能真正当成一门实验科学去研究发展。因为,最基本的聚变力,在宇宙里这并不算一种威能有多强大的力量,当人类发现了它的用处以后就先毁灭了地球,在人类掌控基因突变、人工智能和伽马射线以前——这其实是一件好事情,起码从此以后人们开始学会控制科技力了,那么,假如上文说的三种力量也被人类开发出来呢?这就像给一个三岁小孩一把音波炮,他玩不转的,抠抠搜搜中间就把自己崩了。
月球也是人们玩不转的受害者,从这个意义上说,人其实都是记吃不记打,好日子一过得多了就得搞点事情出来,不过最后这次玩得太脱,把绝大多数人都坑了而已。
“猪鼻子”有全自动重力检测轴承,也就是陀螺仪,它的船舱是活动的,就像滚珠一样在小艇里转动,以保证人的重力感,所以当它垂直降落在月球表面时船员们不会失去重心。飞艇着陆以后队员们纷纷站起来,通过一个像消防通道那样的管道滑至“猪鼻子”的下层船舱,再进入一辆像盒子一样的长方形星球行走车,准备进行月面作业。
在“猪鼻子”着陆的过程中章天河一直在想着外面辐射尘漫天的情形,也想着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这是一件相当伤感的事,在火星人们不提这些,就好像……怎么讲,下决心改过自新的瘾君子刚从戒断所出来时的样子,他自己绝口不提过往,也不让别人提,谁提他跟谁急——但这个东西不是人家不提你就能不想的吧……
“船长,已经戒严了。我们是直接开炮封洞呢还是?”舒尔密安排好行动组的队员们过来说道。
“不急,我们只是看到了一点东西,觉得有人在打洞,想把他们挖出来而已,万一真的有人,直接开炮不礼貌。先下去看看那些挖出来的东西,有个准确的判断再说。反正炮就在这里架着,有动静再开炮也不迟。走吧,我们也下去。”
“船长……”舒尔密欲言又止。
“我觉得没人能击穿我们的行走车,我们自己都费劲……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倒无所谓,关键是您不能轻易涉险呀!”
“问题不大。‘猪鼻子’架在那里,我都害怕别人能不怕吗?走吧!”
“遵命!”
舒尔密不再言语了,他等着章天河穿好纳米服,把一件简易的宇航服套在章天河身上,自己则穿了防粒子的防弹服,两人钻进一辆行走车,车子开始加压,“猪鼻子”的舱门转到这一层来打开,放下舷梯,行走车发出一阵对章天河来说相当悦耳的嗡嗡声,从舷梯驶向月表。
在行走车里也是看不到月球表面的,只有全息图像,现在的月表什么都看不见,已经过了将近二百年辐射尘还是既没被太阳风吹散,也没有落回月球表面,可以想像当时月球的战争打得有多么激烈。火星战争结束后从火星发出的探测器隔三岔五总要监测到月震,就是说在火星战争打完以后月球上的斗争仍未结束,又过了一些年这种震动才完全消失,那时月球已经完全笼罩在尘埃中,直到今日。火星的目光从未停止,因为如果地球人要开始二次战争那么最可能的方向一定是来自月球,但是这事并没发生,月球有一天突然就完全静默了。火星上的无人探测器也曾经登陆月球,看看那些可怕的地球人都去了哪里,但是这些探测器一无所获,它们逐渐地就在长时间的辐射尘里自动损坏再无信号。火星人曾一度派载人飞船探测月球,想知道地球人是不是还在月球憋着坏,但最终也放弃了这个作业:如果当初战败的地球人去到了太阳系哪个角落,那么最不可能的也会是月球,因为就科技来说当时的火星人冠绝太阳系,他们都认为无法在那个尘埃辐射的月球生存下去,那么地球人一定也不行。
这个事很好理解,首先在火星定居的那一波人一定是人类里的精英,就像首先在月球上建立基站的人是地球人的精英一样。
二百年过去了,月球还是一塌糊涂,队员们都有点紧张但个个故作放松,他们放下两辆行走车,在不足十公里的地面上立着四艘“猪鼻子”,还有一艘在空中巡曳,十门炮也就是十个鼻孔有的对准那些坑道,有的在行走车四周扫描,这是一个相当牛气的阵容,但大家都紧紧抓着手里的小型粒子枪一声不吭。
“我好像见过你。”章天河开口对一个娃娃脸的也是中国裔的十六七岁的孩子说,他一开口,众人明显都身上一震,但是那个紧张感也就消失了。
“我一直在火星轨道服役,您也许不记得我,我在您视察的时候总是看见您!长官!”那个年轻人挺起了胸膛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徐天启!长官!”
“和我名字有点像!叫船长就好,不用一口一个长官。你有出过外勤吗?”
“飞过几次木卫二,长……船长!”
“哦!欧罗巴!这个星球很有意思,能聊聊你们的任务和发现吗?”
“我们……”
正当徐天启要开口的时候行走车已经抵近了他们要探测的铁镍矿物堆,章天河冲他摆了摆手。
“回头我们再聊欧罗巴,先来看看这些矿……”他走到行走车的电子屏幕前看起了全息图像。
“的确是最近才挖出来的,而且是人工的,船长,你看,”舒尔密已经看了一会儿,这时低低地对章天河说,“这些东西相当细碎,有高温结晶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