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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人皆是摔跤好手,那千夫长脚一蹬地,急速蹿了过来,“嗵嗵嗵”木头搭建的看台被震得直作响,这人下肢力量可谓极强,将至天纵身边时微微下腰,以左肩靠住他的心窝,猛然伸出胳膊,要用肘窝去揽天纵脖颈。
颜天纵知他力大,也不硬抗,原地使出一个后空翻,置空时还不忘朝他下巴踹上一脚,那人倒也机敏,侧头躲过了天纵这刁钻的一脚,颜天纵虽已避开了千夫长的“夹脖绊”,但他有意卖弄身手,并没有立刻停下,接连又向后翻了好几个筋斗,听见台上台下一片叫好,颜天纵颇为满意,洋洋自得地冲那千夫长招了招手,示意再来。
“咚咚咚”千夫长再次奔来,这回却要抱他下肢,颜天纵只有十四岁,身体尚未完全长开,所学武艺也是轻盈一派,那千夫长一连好几次都扑了空,颜天纵趁其弯腰,轻轻一跃从头顶翻了过去,刚一落地就是一个高抬腿,猛得踹在了千夫长的脊椎上,那人一连好几个趔趄也没稳住,还是脸朝下栽在了地上,一时鼻青脸肿。
也亏他身板硬实,若换做常人被颜天纵这么一踹,骨架必定折了。千夫长回过身来,叽里呱啦破口大骂,札克玛吼道:“你这根本不是摔跤!小孩子捉迷藏罢了!”
颜天纵蔑笑道:“小孩子的把戏你都胜不过,没羞没臊!”整个看台上只有这千夫长知道刚才那一脚力道之大,哪是什么小孩子捉迷藏,有一脚踹断别人脊椎的小孩子吗?
吐蕃的千夫长吐了一口血痰,脱下羔皮做的单臂青袍,以袖为带,系在了腰间,他舒展了一下下筋骨再次攻来,只是出招却换汤却不换药,这次想拿腋下来勒天纵腰身,颜天纵打小便混迹于寅门众将士身边,对摔跤再熟悉不过,无外乎抱、摔、揽、绊四个要诀,那千夫长刚一起势,天纵便已猜到他下一步意欲如何,总不让他缠住就是。
那千夫长接连几次都扑了个空,稍不留神就让天纵捡了漏子,反而被打了三拳五脚,虽不致命却也弄得很是狼狈。千夫长心中恼怒,也不再一味地使用摔跤技法,抬起桅杆粗细的大腿朝天纵胸脯踹来,“雕虫小技!”颜天纵冷哼一声,双掌重叠,以四两拨千斤技巧把攻势引向了别处,快接触到千夫长的脚面时,突发变故——那人穿着一双鞋尖朝上的藏靴,就在抬脚的同时,鞋尖冷不丁的冒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亏得颜天纵眼疾手快,紧忙分开了五指,那三寸长的暗器从他指缝擦过,当真是凶险无比,饶是如此,天纵的中指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卑鄙!”颜天纵朝地上啐了一口。
“父王,他耍诈!他无耻!”宁佳儿也在替天纵打抱不平,气得直跺脚,阁逻凤却没有任何表示。
颜天纵之前并未打算下狠手,毕竟是在别国地界,但他绝非什么善男信女,你耍阴谋,我自然也不会再讲什么仁义道德,突然逮住机会,见那人左腿尚未收回,下肢门户大开,他凝气聚力,瞅准了关节要害,一脚蹬在对方膝盖上,只听“嘎嘣”一声,膑骨碎裂,那人当即便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攥着伤处,呻吟不止。
颜天纵趁他无力,压住他的肩膀,翻身跳到了身后,双手扯住千夫长那条未受伤的右腿,一招分筋错骨手捏碎了他的脚踝。
那千夫长痛得是龇牙咧嘴,双腿都已被废,再也站不起来了。
“小小年纪戾气如此之重,岂能留你!”蒙崇义拍案而起。
“叔父住手!”阁逻凤急忙拦他,“主动要比武的是吐蕃使者,暗箭伤人的还是他们,叔父安坐,莫要拉偏架。”他刚说完话,人群中又飞出一人,正是另一位吐蕃使者,这人戴着一顶黄色藏帽,一手拿着金刚杵,另一手行佛礼,字正腔圆道:“尊者倒像是学过武艺之人,小僧也曾在五台山跟着虚空大师学过几年拳脚,不请自来,想领教高招。”这藏和尚到底是受过大唐文化的熏陶,不像方才千夫长那样无礼。
“好说好说。”颜天纵双手抱拳,一脸笑意,随后冲人群说到:“无期,把剑给我!”
燕无期见他右手仍在渗血,恐怕拿不了兵刃,何况此次争斗可以说是因自己而起,没必要再让天纵拼命,也提身飞到场中,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且休息一会儿,看我斗这和尚。”
“这和尚气息浑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你小心!”天纵小声提醒他,无期点了点头,待他离场之后,便问那和尚:“在下还有个问题想请教大师。”
和尚见他诚恳,便再次行佛礼,道:“小尊者请问。”
燕无期道:“贵国此次出访南诏,一行共有几人?”和尚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却也诚实,答道:“共有三人,小尊者何故如此发问?”
燕无期不想再多说什么,便打哈哈敷衍,道:“没事,随便问问”他心想:“果然只有三人,札克玛一个,方才被天纵打伤的千夫长是一个,再有一个便是这大和尚,可那天晚上我明明看见有四个穿吐蕃衣服的人,为何始终不见他的踪影?”
多想下去也是无用,于是收了心神,冲大和尚道:“大师请吧。”
那藏僧师承五台山,武功讲究稳扎稳打,大踏步挥杵而来,无期打算牛刀小试尝尝他的力道,便举剑硬吃了他一招,“当”得一声脆响,兵器相撞,嘣出阵阵火花,两人皆被震得后退了几步,只是无期手中黑剑仍在不停地嗡嗡作响,常用兵器之人一看便知这是一把好剑,材质极为特殊,可以有效的卸力减震。
和尚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柄长剑,问道:“小尊者手中宝剑可有名字?”无期答道:“剑名‘玲珑心’。”
和尚心想:“中原江湖上的神兵利器一共就那么几把,怎么从未听过此名?”遂又问:“用得是何材质?又是何人打铸?”
他如此好奇也不无道理,降魔杵是钝器,剑乃锐器,若正面相抗,长剑自然不敌降魔杵,除非用剑之人像臧锋那样,内力极为深厚,但眼前这少年如此年轻,料想内力也深不到哪去,那定是材质上占了优势。
燕无期并未隐瞒,一一回复道:“铸剑者乃是号称‘剑宗之盾’的秦克己大侠,至于材质嘛,我也不知。”
那藏僧还未说话,蒙崇义便起身问道:“方才你说是秦克己所铸?他是你什么人?”
无期正色道:“是我师伯。”
蒙崇义又道:“那臧锋是你何人?”
颜天纵瞥了他一眼,傲然道:“好说了!‘剑宗之刃’便是我们师傅,我们师傅就是‘剑宗之刃’。”
听他说完,蒙崇义大为骇然,本以为两个小家伙只是一剑宗的普通弟子,不成想竟是臧锋的传人,冷哼一声道:“回去了告诉你们师傅,让他不要懒惰懈怠,早晚有一天我会去中原找他一较高下。”像蒙崇义这样地位的人,对权力争夺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兴趣,武功天下第一才是他想要的,而打败臧锋便是最好的证明。他又哪里知道,武学一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入世的绝顶高手绝非少数,且各个都有开山裂地之能。
大和尚再持佛礼道:“都说唐国‘百炼钢’的技艺冠绝天下,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小僧佩服了!”
无期一笑:“那,咱们继续?”见和尚点头,一声“看招!”尚未说完,便携雷霆之势一剑刺来,身上灌满了风,长袍猎猎作响。
和尚挥杵相撩,弹开了他的长剑,无期也不收手,拟空画圆,再次砍来,与之同时左手使出了“遮天手”的第六式——“彗星袭月”,看似是出拳相击,实则不然,有如彗星扫过,实击为虚,晃敌为实。
藏僧刚接住无期的第一招,第二招接踵而至,也到了眼前,和尚不知是虚招,虽避了过去,却也极为匆忙,乱了阵脚,这不算完,燕无期竟然冷不丁地撒开了手中的宝剑,空出来的右手才是实招,倏忽一掌,狠狠地拍中了那和尚的胸口,他只觉得气血翻涌,说不上来的难受,燕无期收掌拾剑,捡起了快要落地的“玲珑心”。
大和尚赶忙调理气血,只觉得小腿传来一阵疼痛,原来燕无期接住宝剑时正俯身在他腿根,随手又给了他一剑,划在了小腿上,无期剑掌并用,一眨眼的工夫连出四招,最后这一剑没了力气,威力倒也不大,只是划了他一道口子。
颜天纵起身叫好,心里却在想:“你这臭小子,平日和我切磋时竟然藏拙!自己却偷偷摸摸地把这剑掌并用的功夫练得如此出彩。”
一剑宗的剑法讲究出手迅敏,招式多变,燕无期的一套连击打出了门派武功的精髓。
那和尚用了三五息的时间便调理好了自己的气血,并非他多么厉害,还是因为无期的内力不足,杀伤力有限。和尚的脏腑已经无碍,腿伤却很棘手,虽不致命,却影响行动。
却说这人倒也粗中有细,略一思忖,便换了打法,竟使出五台山一套名为“步步生莲”的阴柔步法。
佛家认为莲花的花死而根不死,来年又复生,不断轮回,这套步法每踩七步为一轮,因为落脚点总在一处,另一条腿纵然有伤也是无妨,而且七步为一轮,对手想要全部避开十分不易,除非一封封七步。
燕无期从未见过这种身法,一时吃了不少亏,越吃亏他便越急,越急反而越打不好,几十回合下来里里外外被那藏僧打中了七八杵,浑身皆是淤青,好在他从小练体,骨骼倒也坚韧,才不至于丧命。
颜天纵看得着急,大喊:“用‘移形换影’克他呀!”
无期如梦初醒,移形换影步法他虽然练得不甚熟练,指着它出其不意地攻击敌人可能暂时还做不到,若只是逃命闪躲,绝对可以!当即凝神运气,施展口诀,一瞬间便跳出了三五步远,再一动身,离那和尚已是两丈开外。
此时场中画面格外诡异,一个像是喝醉了,迈着跌跌撞撞的碎步,追着一个看不清身形的影子来回转悠,又过了七八弹指的时间,两人都跳下了看台,还在你追我赶。
和尚也追累了,于是站在原地等他现身喘气,无期刚一定身,那和尚便用手中降魔杵大力地挑起一段少说有三五十斤正在燃烧的木头砸向了他,燕无期顿时大惊,他身后全是观战的南诏百姓,他若再用移形换影避开,这大木头便落在了人群中,难免会烧伤一两个,于是便不再逃避,死死盯着那木头,打算试一试能否用长剑将它斩断。
待那着火的木头将至,无期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挥剑砍去,“咦?”剑刃只是轻轻碰到了它,那实疙瘩便一分成了两段,无期大喜,随手又挥出两剑,大木头便碎成了块,空中火花四溅,他便趁和尚眼花缭乱之际,贴身沿着河滩,从火花下面滑翔而过,直奔而去,待和尚再反应过来,宝剑玲珑心已经贴在了他的脖颈上,却没有杀他。
那藏僧把降魔杵扔在地上,双手合十道:“小僧输了。”
燕无期冷哼一声,也没说话,又跳回了看台。
大和尚不光输了武艺,更丢了武德,竟为了一己输赢视百姓生命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