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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黛长安正软软地趴在八仙桌上,凝望着窗外一株向阳盛开的木棉树。

满树橙红的木棉花在长空之下开的如火般热情绚丽,一朵朵花株妖曳红艳却丝毫不显媚俗,她看的出神,连北渊踏入殿内都未曾察觉,直到一只手伸到眼前晃了晃,黛长安才微颤瞳孔,收回视线。

“还好吗?”北渊将盛着清粥的琉璃碗放到桌上,看着她虚弱的神色,面上很是担忧。

黛长安没想到他会突然冲进来,强扯着嘴角勉强一笑,却是避闪开他的视线,北渊的出现让她格外不安,因为黛长安担心,他会开始审问自己,问她为何要对一个背叛了自己的人而执迷不悟,黛长安心里乱极了,近些时日发生的所有事都让她心绪烦乱,毕竟没人告诉她真相,她被层层谎言圈禁,从一个谎言跳入另一个谎言,归途遥不可寻而江晟。

可她越怕什么,越会来什么,北渊坐在她身旁问起的第一句话便是,为何还要强留在此。

黛长安的呼吸因为紧张而断断续续,其实她的心比任何一时刻都迷茫,在江晟背叛她的时候,她要离开的心是决绝的,可当手中之剑刺入了江晟单薄的肩头,当他以死相挟,让自己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黛长安便怕了,她的心没有底线的一拖再拖,她不知道自己还继续留在此是为了什么,她也不知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

面对愁眉苦脸盯着自己的北渊,她实在无力回应。

面面相觑北渊怅然叹息移开了目光,好似是放过了她,可下一刻,他就亲手舀起一勺热乎乎的暖粥,往她唇边送“算了,先吃口东西吧。”他转变态度,关切的声音透着要将一生温柔都倾覆的执着,北渊觉得她的固执靠一己之力无法化去了,但也无妨,只要让她饮下这忘情散,她便能从煎熬中解脱,他眼中的痛苦登时变得风轻云淡,因为他自信的以为,只要黛长安服下忘情散,他就会成为自己的人。

可汤勺还未送到她唇畔,黛长安便已经悄无声息的躲开了。

她没有胃口,更没有被旁人喂的习惯,这世间,除了江晟送到唇边的食物她会来者不拒,旁人,皆是多此一举。

委婉的告诉北渊自己没胃口时,北渊却心念一转,编了一个她无法推辞的解释道“这可是我初次下厨为你所做,你当真就忍心让我的心血白白耗费?”他唇角漾起一抹浅浅笑意,用玩笑的口吻讲着,但黛长安却觉得丝毫也不好笑,她脸色微微泛白,连神情都透出了几分紧张,但她似乎真的无法再拒绝,索性要接过汤勺自己喝。

手指伸去时,北渊也主动递勺而将距离又推进半寸,两相递进,让二人的枝梢不约而同的撞在了一起。

江晟处理完尚安瑶的事赶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他心里酸楚泛起,冲上前将黛长安的手腕扯回,便瞪着北渊,凛冽嗓音不假思索的骂他“下流!”

“哦?下流,那你算什么?”北渊不甘示弱的怒极反笑,以往他血气方刚的脾性是不会让出言不逊者有第二句同他相争的机会,但对方的实力只能让他唇舌相争,他灼热目光从江晟面颊下移,看向他身体的敏感处,话中隐含之意是让他别忘了自己曾做过的龌龊事,虽未动用武力,但这一刻,语言的杀伤力明显比暴力更有成效。

二人目光对峙,江晟气的脸色僵凝,他没想到北渊揭短的功夫如此炉火纯青,知道自己再继续此话题讨不得半点便宜,于是也不接他的话茬,而是看了眼他方才死活逼迫黛长安喝的粥,指桑骂槐道“兰芷,我们冰火城是穷到吃不起饭了还是,竟拿这种恶心的东西来糊弄女帝?”

北渊气的攥紧拳头,虽说他送粥是为了让黛长安服下忘情散,但这清粥确实是他特意所备,因觉长安几日未进食,自当该饮食清淡,铁青着面色。

坐在二人中间的黛长安,见他两人争的面红耳赤,为了给北渊争面子,反倒端起了粥,赌气要饮,可拿起粥之时,江晟便从她手里抢过,谨慎地戒备“不是我手下做的东西,我不放心,兰芷,给我宣医者验毒!”

“难不成你还觉我会在粥里下毒不成?”北渊不可思议的怒喝,心里却是被他一语点中而隐隐不安。

江晟故意挤兑“小人之心深似海,不可斗量,唯有多加防备。”

争的刚占了上风,黛长安却冲他发火,让他出去,江晟心理委屈,觉得她骂自己不骂北渊,眉心蹙了蹙,又嫉妒难消,觉得一定不能让黛长安喝北渊做的东西,所以虽是安静了,不骂了,却又洋装咳嗽,就对着那碗粥干咳,咳了半晌还觉杀伤力不到位又生生冲着粥打了个喷嚏,才乖巧的再次端起往黛长安手里送,让她别生气,粥要趁热喝。

托他的福,黛长安有被恶心到,她怒火难消的将二人都赶出了寝宫。

一场乌龙,不经意毁了北渊的预谋,他因为江晟,是各种气不打一处来,但终是忍了,因为他打不过江晟,再者说,如今寄人篱下,免不得不吃些亏,于是他又想去找尚安瑶,再寻些忘情散。

而之后十几日里,江晟都格外黏黛长安,白日里寸步不离的防着北渊,即使黛长安对他各种冷眼讽刺,火气上头还会捶他两拳,但无论她怎么排挤他,就是赶不走他,晚上,江晟也不回自己寝殿,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她,黛长安睡床,他就睡坐在地,晚上倒不是为了防北渊,而是他担心,她会离开自己,如今,以黛长安的实力想要挣脱冰火城的结界离开简直轻而易举,他很怕,很怕有一天自己醒来,就再也找不到她了,所以他必须要看着她,亲眼看着才能够放心。

这一日夜里,江晟又死皮懒脸的挤进了她寝殿,十几日的地板睡的他腰酸背疼,刚哈欠连天的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就见黛长安两手怀抱,眼光寒意森森如利剑般地盯着他。

“闹够了没?”她开口,语气中便全是火气。

江晟预感到一场风波将至,他神情略显萎靡,这些时日,黛长安没有再提起他和尚安瑶的事,但此刻他清晰的感觉到,黛长安要就此事和他展开争执,想法刚生,他就听到她怒气发泄的声音逼问他“是不是尚安瑶讲的没错,于你而言到手的东西便会被嫌弃,你留我在此,是因为觉得我不爱你了,所以又燃起了想要重新俘获我的心理吗?”

她暮蓝的眼眸里飞出的是冰刀,一番话呛的江晟哑然,还不等他给出反应。

黛长安已经,

她又继续道“难道你也想要我的身子不成,只有得到我,彻底毁了我,才会真正的放过我?”

愠怒的声音逐渐低沉,黛长安觉得他将自己的弱点拿捏的丝毫不差,他知道自己舍不得伤害他,所以他用命胁迫她留下,而江晟洒脱到离开别人的床,未满三日就一改态度,对自己展开猛烈攻势,他知道自己压根无法抗拒他,所以才一步步耗着她的底线。

黛长安没有因为他这十几日的接近而觉得心理有一丝一毫的释然,反倒是觉得痛苦,无边无际的痛苦,她白皙的手指缓缓抬起,木讷的将一袭睡服扯开。

霎时间,雪白裙衫层层漾开,将一个女子最神圣的玉体暴露在外。

江晟觉得浑身像是被电击,而黛长安方才扯开的也不是她的衣衫,而是自己的心,寒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让他眸中涌起了酸楚的泪。

这世间最悲凉之事,莫过于心爱之人的成见,黛长安心里有了刺,所以江晟的每一步靠近都在加剧她的痛苦。

我真的将你逼到这一步了吗?

江晟心里苦涩翻涌,他褪下外衣罩在她身上,在泪水翻涌出眼眶的最后一瞬,他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她缓缓开口“解释多了,就感觉自己在做恶,长安你知道吗?你是我即使失忆也能一眼爱上的女子,我不知曾经的你我,到底是怎样的,棠少告诉我,我生命中,一半的光阴都在追着你,但到底是天作黄粱梦,夺我记忆,让我忘了心爱之人,如果我破败的残体让你难堪……,你也别怕,我会放你自由,但我求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半日就好,

明日天光破晓前,你会走向旭日东升!”

发颤的嗓音越来越低沉,江晟死死地捂着胸口,难过到像吞下了一千根针,此刻他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靠近是瓦解她最后的尊严,他苍白的唇在发颤,喉头更像是堵了黄莲,那致命的苦涩逆流,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让他痛苦。

他放不下她,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有种隔阂,一旦产生,两颗心此生都再难走近,他能强留她在身侧数月、一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满足的皆是自己的私心,被强留的她不快乐,甚至犹如被困无间炼狱,他江晟何德何能,这般去左右一个人的命运?

所以长安要放弃他,他不怪她,他只怨天意薄人,怨自己命浅承不住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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