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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才饶是堂堂七尺男儿,却还是忍不住的垂下眼泪来,只感觉有石头塞在喉咙里,竟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然而一个低沉的声音却从帐内传来,“你来了?”
不才忙抬起头,却见桓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漆黑的眼睛,忙跪在地上,“皇上。”
桓蘅并未叫他起身,只是过了良久才接着道,“朕只怕时日不多了,朕如今想做的事情倒只有一件。”
不才强忍着泪,“皇上定能与天地同寿,这天下还等着你您治理呢。”
桓蘅却轻声的笑了,但伴随着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而他惨白的唇畔,隐隐有一丝的血迹溢了出来。
“与天地同寿?那便是对朕最大的诅咒了,朕活那样的久远做什么,连她也不在了。”桓蘅眼底顿潋痛楚,“还是朕先去那阴司地狱里去罢,若是她去的早了,定不会在那奈何桥上等着朕。”
不才已知他已经自己断了生路了,只问道,“皇上要做什么,微臣定会竭尽全力。”
桓蘅慢慢的闭上眼睛,“传朕的旨意,追封绛墨为皇后,谥号为慕。”
他早已料到桓蘅会如此做,也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恭恭敬敬的道,“微臣谨遵圣旨,只是微臣想请皇上做主,让刘蒙西大人从边关回京,然后请您纳他的嫡妹刘绫霜为皇妃。”
那刘绫霜便是当初的卫姨娘,自从被他的兄长接走之后,便改了名讳,将昔日在护国公府的一切都撇的干干净净的了,只等着桓蘅接她进宫。
过了良久也不见任何的声音,他屏住呼吸一瞧,却见桓蘅不知何时又昏睡了过去,那呼吸也是若有似无的,那眉宇也紧紧的皱着,似乎在竭力的隐忍着身上无尽的伤痛。
想必他后来的话桓蘅根本不曾听进去,但不才也不忍将他唤醒,这才将纱帐撂下,离开了让他感到窒息的寝殿内。
等他走到殿前,却见执笔太监周公公正候在那里,瑟瑟的寒风吹起他暗紫色的衣袍,见了不才,忙走了走来,“皇上可吩咐了什么没有?”
不才瞧着那远处的宫殿楼宇,说道,“皇上吩咐了两件事,你即刻拟圣旨。”
他还是不等桓蘅首肯,要让刘家的人进京,只是不知道是对是错,那桓蘅将那刘蒙西打发到边疆去,亦是忌惮他的狼子野心,而如今朝中不稳,自然是要有人能撑起大局来。
而刘家的人无异于是最好的一步棋,却亦是最危险的一步了,但若不能让他进京,桓蘅只怕都活不到他的大限之日便被那郑家的余孽给诛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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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寒冬极冷,北地更是接连的暴雪,亦不知压垮了多少的房屋草舍,冻死了多少的牛羊马匹,连路都被大雪封住。
然而那刘绫霜还是在最寒冷的那天入了宫闱,萧瑟的皇宫中,竟如阴司地狱一般,没有半分的生机,即便她穿着最艳丽的衣衫,却还是不能给这个皇宫添上一抹的色彩,只能随着它走向暗淡和灭亡。
她拿着封妃的圣旨在承恩殿前磕头谢恩,还有便是追封绛墨为皇后。
桓蘅亲自给绛墨写了诔文,整整写了三个卷册,而刘绫霜隐隐的看见了那墨迹上隐隐有血痕,便顿时心里冷了半截,民间传言他病的不轻,她自是不信的,而见到这样的情形,便也怀疑起来了。
只到日暮时分,她才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到了自己的寝宫内。
她如今是这后宫中唯一的皇妃,却没有三千宠爱在一身,留给她的只是无尽的笑话而已。她赢了郑蔷,赢了青鸢,却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知晓桓蘅不会来看她的,她便亲自去了那承恩殿中。
那宫人皆知她的哥哥才是如今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自然也不敢阻拦她,然而她还是看见了不才。
如今他不过是个外臣,竟在深夜留在宫中,已经是逾越了规矩了。
“娘娘,微臣有些话要跟您说。”不才的声音暗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刘妃屏退周围的人,只感觉自己的心沉了又沉,良久才慢慢的问出口,“他如何了?”
“时日不多了。”不才说完这句话的之后,跪在冰冷的石台上,额头触地,“还请您恕罪,皇上并不知道您进宫的事情,是微臣私自做主的。”
她听了前半句回答已经脚下发软了,只听了后半句只觉得一个闷棍打了过来,若不是伸手扶住了那白玉的柱子,只怕这会子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哥哥也被你给瞒过去了。”她良久才喃喃了这一句话,却转瞬想到桓蘅,连她进宫的事情桓蘅竟然都不知晓,他竟病重成何等的模样?!
“本宫进去瞧一瞧皇上,本宫知晓分寸,不该说的话自然不会去说半句。”
不才自然没有了再阻止她的道理了。
等她进了殿内,却见纱帐后躺着一个人,灯影映出了一他的轮廓,竟是那般的静谧,好似随时能散去一般。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撩开那黄色的纱幔,却见那纱帐后面的人慢慢的睁开那双暗淡的眼睛,良久才转向了她的方向。
“怎么是你?”他的声音暗哑,嗓子里似含了棉花。
不过数月未见,他竟露出下半世的光景来,只怕不才不曾欺瞒于她,他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她的眼泪刷的一下便滚了下来,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是兄长让我进宫侍奉皇上的。”
“何苦进宫陪我这个将死之人。”他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
她有很多的话要跟他说,但他只说了这几句话便似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了,竟再次沉沉的睡去。
她见过他太多次了,却从未见他这般的模样,往日他满腹的算计,却温润如玉,云淡风轻,而如今竟是一个如此孱弱的病人。
隔着那单薄的寝衣,她隐隐的瞧见他胸口处有一丝的血迹,竟是那伤口又裂开了。
她将被角替他捻好,然后慢慢的往寝殿外面走来,却见那执笔太监周公公候在那里,便停住脚,转身问道,“当年那青家抄家灭族的时候,搜罗来的东西可还在?”
那周公公不过是后来才被提拔上来的,以前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只犹豫了片刻,便忙回话道,“都是些旧物了,又历经了这些年,那些珍宝早就不见了踪迹了,只怕剩下了些不值钱的字画。”
刘妃叹了口气,“孰不知那些东西在他心中的分量,可远远的超过了那些无价之宝的。”
很快她便命人去户部的外库去寻那些东西,只是那萧桀奢靡的很,那些珍宝果然不知所踪,登记在册所剩下的,也不过是些字画而已。
很快内侍便匆匆忙忙的送回到了宫中,她只亲自翻看,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几幅青鸢的字和几首诗。
她第二日便亲自送到了桓蘅的那里,桓蘅见了却是难得的心情好了一些,连御膳也多吃了一些,虽然后来被搜肠刮肚的吐了出来,但气色也是大好了。
他一瞧便是一日,而她亦是无怨无悔的陪在他身边。
她出身原本就低贱,识的字也不过是寥寥的几个,不成想这些时日竟将她几首诗记得清清楚楚,连那些自己也能临摹的有模有样了。
桓蘅却也没有赶走她,只是任由她在一旁陪着,两个人孤寂的在这深宫中,前朝的事情皆是一概不理,好似与世隔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