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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七)(中)
他回到大街上。
乌蒙蒙的天空依旧阴郁地飘洒着小雨。星星点点的雪花夹杂在细细的雨丝里,在寒洌的北风里悄无声息地舞动着。街面上看不到几个人,即便有人走过,也是行色匆匆步履匆忙。店铺里的生意人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口,心灰意懒地等待着可能的买卖上门。偶尔会有一两辆出租车安静地驶过这条僻静的街道,在积水的路面上碾出两道清晰的痕迹;但是在雨点的敲打中,车痕很快就会消逝得无影无形。远处耸立着高高塔吊的工地传来一声悠长的哨音,然后吊车长长的铁臂就在半空中缓缓地移动。从工地的方向还传来一声沉重的钢铁撞击声,在寂静的雨声中格外的刺耳……
高劲松挎着干瘪的旅行包,在小雨中静静地走着。
他现在的情况更加窘困,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去沿海打工、挣钱还饥荒,这些长远的打算都被他暂时抛在脑后,如今他面对的最紧迫问题,是如何在钱花光之前找到一份工作。他兜里只有四十三块八毛钱了,四张面额不等纸钞和六个大大小小的硬币,就是他的全部财产,在这些钱花光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份工作!
雨丝已经把他的两个肩膀都浸湿了,可他自己对此却是知觉一般,也没有想着要停下脚步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做什么都行,哪怕是在饭馆里端盘子洗碗都可以!他现在没有挑剔的本钱,只能先想到养活自己,不然他就只能灰头土脸地回上河去。回上河,这个笑话一般的想法刚刚出现在他头脑里就立刻被坚定地否决了一一他现在空着两手回去,能被姐夫陈钢笑话死!他丢不起人!况且,他现在连回去的钱都不够!当然钱并不是问题的全部,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省城的熟人那里借到路费一一他在省城里的熟人很多,要是他求到他们的门上,他们不可能拒绝他,他们甚至还能替他找到体面的工作,让他不用再象现在这样在雨天里挣扎煎熬。可他不愿意这样做!他不希望熟人看见他现在的境况,不想他们在他面前流露出同情和伤感。他总觉得,他要是还接受他们帮助的话,那他就连做人的最后一点尊严都没有了一一他现在唯一剩下的东西就只有一点点浅薄的自尊!要是现在再去央告别人帮忙,那他连这点微不足道的自尊都无法保有了!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可笑的、但是在他内心里却无比珍贵的自尊!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希望能靠着自己的双手,重新站起来……
他一面走,一面悄悄地把躲闪的目光在街道两边的各种店铺门口逡巡,看有没有哪家缺人。他知道,有些缺少人手的店铺会把招聘启示贴在橱窗或者门上……当他留意着店铺的门窗时,就象自己在做贼一样,生怕被别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他终于看见有一家店面的门边立着个红纸写就的牌子,招聘……
难以言述的喜悦刹那间就充满了他的胸膛。他疾走了几步,这才看清楚,红纸上写着“本店招聘女服务员一名”……
“吃饭还是吃面?”小饭馆的老板就坐在店门口招揽客人,看见高劲松兴冲冲地走过来,他还以为是生意上门了。“拉面擀面刀削面都有;炒菜热饭也有……”他已经招呼小工赶紧把收拾碗筷桌椅了。
高劲松怔怔地摇了摇头。
老板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不吃饭你高兴个什么劲?顺着高劲松的目光他也注意到自己门口的招聘启示,善意的讥讽笑容浮现在老板脸上。
高劲松用最快的速度逃一般地离开了那家饭馆。
饭馆早就被他甩在视线以外,他现在也走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可他总觉得饭馆老板的笑容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晃动,张开的大嘴和讥诮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大姐忧伤的面容也浮现在他脑海里。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痛苦而关切地望着自己……
泪水和着从额头鬓角划落的雨水一起,流淌过他的脸颊。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和模糊起来,行人、街道、车辆、楼房……
“遭你娘的!搞什么搞!”
刺耳的刹车声还有司机劈头盖脸的臭骂让他回到现实里。他这才发现,他浑浑噩噩中竟然在一家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门口停下来,刚刚从停车场地下车道里开出来的一辆面包车差点就撞到他,好在司机方向盘打得快让过了人,却把路边的一个垃圾桶给撞得歪歪斜斜。眼下脸色苍白的司机一边怒气冲冲地开门下车,嘴里一边不三不四地乱骂。
在停车场门口值班的两个尽职的保安已经瞄上了他,他只好苦笑着在路边停下来,等着别人过来理论。唉,他在心里默默地叹息着,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哩?好在他已经看清楚这只是一桩小事故,除了一个垃圾桶被撞得翻倒在街边,垃圾洒了一地,面包车也就挂花了几道漆皮,司机和车上的女乘客都不象挂彩的模样。
但他也知道,事故虽然小,可要是别人安心追究,他得赔钱,百把块的修理费总得掏……
然而他去哪里找钱来赔呢?
司机师傅还没走到他面前,他就已经赔上一副笑脸。他预备用最谦恭的姿态来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暴风骤雨。
可料想中的暴风雨却迟迟没有来。走到高劲松面前的胖司机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默了半天突然惊讶地说道:“……咦!怎么是你?!”
高劲松这才看出来,司机师傅竟然是他以前的房东余胖子!
可眼前穿西装还戴眼镜的人真的是余胖子?在高劲松的印象里,前年余胖子还是他房东时,手里总是摇着一把黄不溜丢的蒲扇,因为怕蒲扇磕碰着撕裂,在扇子边缘总要用线再密密地缝一匝;裤兜里揣着团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大手帕,时不时地掏出来,从头顶到脸膛再到粗粗的脖项一路揩抹着汗水,末了还要使劲地拧拧,再塞进裤兜里。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回去余胖子家补缴房租,正巧碰上余胖子两口子吵架,余胖子勾头搭脑地站脚地里,他媳妇扯开了喉咙跳起脚地骂。
“果然是你!”余胖子咧咧嘴说道,“在车上就瞧着象你,就是没敢认。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哥,”高劲松笑着问候。他瞅了从车上下来正皱眉咂嘴的女人一眼,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那女人无论是身量还是模样,都不是他记忆里四嫂的精明泼辣形象,显然不是余胖子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