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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阵痛入骨髓般的头疼,让长孙二郎生不如死,却也强制性的在他的脑海里灌入了庞大的信息,一段十二年的记忆、常识、所知所闻,一股脑的涌了进去,让他的脑细胞和神经在短暂的时间里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信息量,从而昏了过去。
这时候稍稍好受点,前世名叫李弘的穿越者才在众多汉子的注视下醒过来,揉着脑袋慢慢的理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穿越了。
李弘在前世,是当代一间全球五百强企业的中层管理人员,年过而立,见惯了大风大浪,看惯了人生百态,正是年富力强、人老成精的年纪,在公司里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干得风生水起。闲暇时,他喜欢户外运动,这天独自爬山登高,于巅峰处见半山腰云起雾生,一时豪情大作,举起登山杖仰天长啸,正在装逼时,谁知天上本是万里无云的朗朗晴空,没来由的劈下来一道狰狞的闪电,顺着金属登山杖准确的命中李弘,让他劈成了人形黑炭,而魂魄则飞跃时空,进入了这个少年体内。
这个名叫长孙弘的少年,年方十二,是大胡子保正长孙豪的儿子,上面还有一个夭折了的哥哥,故而人唤长孙二郎,家里独苗,没有弟妹。进哥儿长孙进,就是他父亲的弟弟、也就是二叔了。
这趟出门,长孙豪考虑到二郎已经十二岁,到了长见识的年龄,于是跟弟弟长孙进商量了一番,将他带在了身边,毕竟这年代的男人,十二岁就已经脱离了男孩范畴、算是男子了,守在家里挖地刨坑,不如在外面行走成长得快些。
不料走到昌州地面,长孙弘就害了伤寒,他本就身子弱,营养不良,抵抗力差,不到两天就病势加重,发高烧害疹子,昏迷不醒,到了今晚,病逝而去。
李弘横跨千年,进入了这副病躯,由后世受人羡慕的高富帅,变成了家道贫寒、世道艰险的穷苦子弟,变化巨大,一时间让李弘愣愣的转不过弯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他穿越过来时,害正主长孙弘失去性命的伤寒,随着本尊的死去不治而愈了。
他拍拍脑袋,抬起头来,就瞧见了十几双眼珠子看着自己。
长孙弘与他们大眼瞪小眼的对视,无奈而仿徨,众人见他醒来,又有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纷纷高兴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道:“好了好了,你看,没发烧,也有精神了,好起来了。”
“保正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一场伤寒转眼就好了,换做旁人,怕是要掉一层皮。”
“那是当然了,二郎性子醇厚,佛祖也会保佑的。”
“嘿,我看是保正深夜去昌州寻药,感动了上天,这才让二郎好起来的。”
“瞎说什么,神佛管得着这么远么?这是二郎身子底子好的缘故。”
众人一顿嘈杂,你一言我一语,将长孙弘听得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偏偏这些古人说的都是不着边际的话,让他一阵头痛,不由苦笑连连。二叔长孙进以为他大病初愈,还有些魂不守舍,生怕众人吵着他了,于是出言呵斥众人道:“都围着干什么?明天不用赶路了?都回去睡觉!”
大家见二郎好了许多,明天确实又要赶路,挑着重担一路奔波,着实辛苦,眼看天色将亮,还能补个回笼觉,于是一起向进哥儿道了贺,纷纷转回去睡下了。
赶走闲人们,进哥儿转过头来,皱着眉头关切的看着长孙弘,询问道:“怎样?二郎,身子感觉如何?”
长孙弘已经认命了,既然来到这里,左右没有办法,也不能指望天上再劈下一道闪电将自己弄回去,得过且过吧。
他虚弱的点点头,将脑袋靠着身后的树干上,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前世还要年轻许多的二叔,道:“好多了,就是不得劲,浑身无力。”
长孙进在他身上摸摸捏捏,确认已经没有发烧了之后,喜道:“那是因为你两天水米未进,虚脱了,来,喝完这碗热粥,就要好许多。”
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凑过来,笑眯眯的端来一碗刚刚热好的粥,粥熬得很好,浓而不腻,一层米油浮在面上,香气让人按捺不住。
后世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八大菜系的李弘如果在穿越间见了这碗没有添加任何佐料的素粥,一定会嗤之以鼻、爱理不理,但是此刻,却如闻到了佛跳墙一般两眼贼亮,饿了两天的饥饿感令他不顾一切的伸长脖子,张开嘴巴去够饭碗。
长孙进连忙叫道:“哎、哎,慢着些、慢着些,小心烫,狗子,你把碗端好了,别呛着他,二郎,慢点喝、慢点喝。”
名唤狗子的少年憨笑着端住了碗,答应着,轻轻的将土碗倾斜着一个角度,让满碗的粥缓缓的流入长孙弘的嘴里,粥的温度适宜,不烫不凉,长孙弘喝着很舒服。
一碗粥很快见底,长孙弘与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靠着树干上提要求:“狗子,我还要吃。”
狗子是他从小玩耍的伙伴,是村里一个农户子弟,比长孙弘大上两岁,已经十四岁,长得颇为高长,虽然吃不饱的原因有些瘦,力气却很大,一张马脸两道粗眉,平日里下地干活、上树摘桑,是家里半个劳力了。这一回跟着村里长孙保正一起出来,也是因为家里活计多,大人脱不开身,唯有让他来了。
听到长孙弘的话,狗子心花怒放,一来瞧见长孙弘病好了,他心里高兴;二来以前长孙弘老是嘲笑他熬粥难吃,除非饿极了,从不添饭,今天却主动要吃第二碗,这是认可了他的烹饪手艺啊。
他屁颠屁颠的跑到余焰未尽的篝火边,抱起盛粥的瓦罐跑了回来,将瓦罐里剩余的粥都倒了出来,满满的又是一大碗,长孙弘喝了一碗有了点力气,干脆伸手接过,自己“呼噜呼噜”的一气喝完。
抹抹嘴皮,呼了长长的一口气,肚子里暖暖的有了存货,长孙弘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狗子抱着空罐子,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我马上再去熬,左右要天亮了,也得准备早饭。”
他向进哥儿问道:“进哥儿,今天煮多少米?”
长孙进想了想,看着长孙弘笑道:“今儿庆祝二郎复原,就多吃点,煮八升吧。”
狗子高兴起来,答应一声:“好咧!”抱着瓦罐去了。
八升米,十几个人吃,李弘脑子里对这时代的度量衡没概念,但继承了记忆后,也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八升米换算为后世的斤两,不过近十斤重的量,这么多汉子,有些过少了。于是随意开口道:“二叔,八升少了点吧,这么多人吃,不太够。”
他指一指摞在一边的箩筐,道:“这里不都是粮食吗?多煮一点又有何妨?”
他却不知道,这八升米,等于前几天这群人一天的口粮了,如果不是看他生病康复,长孙进不可能一顿饭就放这么多米。
果然,长孙进脸色一变,口气肃然道:“这些米可不能浪费,多吃一升米,就要少换小半斤盐,我们这一趟能赚多少,就靠着换回去的盐,吃掉了,我们拿什么去换?”
话一说完,他又像想起什么来,冲长孙弘一笑:“若是你不够,二叔的那份给你吃就行了。”
看着长孙进脸上那道从右脸太阳穴一直划到下巴处的伤疤,和与之色泽分明、明显营养不良的菜色脸皮,后世的李弘如今的长孙弘恍然大悟,原来这群人挑着粮食挨饿,吃不饱却不肯多费大米的原因,是因为要靠着这些粮食换取私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