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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怀远一把将插在他腿上的刺枪拔掉,腿一软险一些跪在地上,但是他咬着牙强撑着又站直了身子,探手把他的那把龙鳞宝刀抽了出来,跳上去一脚将那副搭在城墙上的长梯踹的翻倒了下去,转身扑到另一个长梯前面,把手中的横刀一拖,一个蒙古兵的人头便撒着血飞了出去,无头的蒙古兵的尸体腔子里面喷射着血雾,还死死的抓着长梯,却没有摔下去,看着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坚持了好长时间,他的无头尸体才缓缓的滑了下去。
高怀远自己都无法记清楚自己今天已经杀了多少人了,但是他知道一切还远没有结束,接着又挥刀扑到了另一处地方,运足了所有的力气,劈砍捅刺,将一个个登城的蒙古军斩杀在眼前。
即便他再怎么厉害,也架不住敌人太多,就这么一直率领着西城上的宋军坚持到中午过后,蒙古军的攻势才稍稍减弱了一些,而且蒙古军方面伤亡也非常大,不得不暂时退却下去,重整一下队伍,所以让城上的宋军也终于得到了难得的一点喘息的机会。
他扭头望去残破的城墙上布满了两军的尸体,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许多宋军的尸体和蒙古军的尸体叠加在一起,一些人致死还在纠缠着,没了武器的人用手掐着敌人的脖子,还有人致死都用嘴在死死的咬着敌人的肉,鲜血早已将城墙上的染红,又汇成小溪在朝着低处涓涓的流淌着,踩上去之后湿滑不堪,还有一些未死的伤者,在尸体堆中依旧呻吟不停,其状用惨不忍睹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再看看西面城墙上,还能站着的宋军将士,一眼望去,却只剩下了区区数百人左右,而且一个个都是浑身浴血,各个带伤,有些人只能依靠着手中的枪杆才能站稳,饥饿本来就已经侵蚀了他们的身体,加上长时间的激战,许多人都在如同打摆子一般的晃动着。
高怀远身上到处都疼,疲劳和伤口都在让他身体疼痛不已,靴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他大腿伤口流出的血,又粘又滑。
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口渴,于是习惯性的叫道:“二虎!给我拿水来!”
但是一直都跟在他身边的二虎却没有应声,倒是另外一个亲兵拿来了一个水囊递给了高怀远,高怀远拔掉塞子大口的灌了几口,感觉火烧火燎的喉咙才舒服了一些,肚子里面空落落的,居然还咕噜了几声。
他把水囊丢给了那个亲兵并且对他问道:“二虎呢?怎么没见到他?”
那个亲兵强忍了许久的泪水,一下便喷涌而出,孩子一般的大哭了起来,指着离高怀远并不算远的地方哭道:“二虎在哪儿躺着呢!”
高怀远的心一下便揪了起来,二虎也是最早跟在他身边的人,李若虎外放出去为将之后,二虎便当了他的侍卫长,从来都寸步不离他左右,对他不单单已经是主仆关系了,完全就跟他的亲兄弟一般,现在他也倒下了,让高怀远如何不心疼呀!
于是高怀远顾不得伤痛,挣扎着一瘸一拐的朝着二虎躺着的地方走去,果真在一堆尸体旁边发现了二虎。
不过二虎这会儿还没有断气,刚才激战之中,二虎独当一面,他连中数刀数枪,但是凭着一身陷阵甲,伤势倒也不重,但是却在刚才,一块砲石却砸在了他的下身,一下便将二虎砸倒在了城墙上,整个下体这会儿都血肉模糊,眼看是快要不行了。
二虎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当高怀远一把抓住他的手的时候,二虎精神又好了一些,眼神渐渐的凝聚在了高怀远的脸上,看到高怀远还活着,他那沾满了污血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主公……二虎没法再随同您……您左右了!您……您一定要保重呀……夫人……们……夫人们还等着您……您回去呢……!”高怀远把二虎的头揽在自己的怀中,二虎嘴里面冒着血沫,断断续续的对高怀远说道。
“不!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你给我撑着,鞑子就要败了!我相信他们马上就要败了!援军一定会来的!相信我,你能活下去,我还要你给我当侍卫长呢!不许死,我命令你不许死!听到没有?医官?医官呢?为什么不见医官上来?”高怀远抱着二虎的头,大声的吼叫着。
“医官刚才上来抢救伤员,也被鞑子的箭射死了!伤员太多,救不过来!”一个亲兵站在高怀远身后,哭着答道。
“不行了……我不行了!主公!你要保重呀!……我……我疼!……这一次我不能听您的了!帮帮……帮帮我……让我走!我……疼……好疼……受不了……”二虎躺在高怀远的臂弯中,呻吟着艰难的哀求道。
高怀远看了一下二虎的伤势,他的下半身几乎都被砲石砸烂了,骨头茬子都已经露出了烂肉,白惨惨的带着血珠,他的伤口里面几乎已经不再流血了,身下积了一大滩的鲜血,而且他疼得浑身都在颤抖着,抽搐着,高怀远和周围的许多人都哭了出来。
谁都知道,二虎已经没救了,于其让他慢慢的疼死,倒也还不如送他一程,早点让他结束痛苦。
高怀远喷涌着热泪,用力的点了点头,轻轻的为二虎解开了胸甲,从地上捡起了他的那把龙鳞宝刀,缓缓的将刀尖对准了二虎的心脏。
二虎欣慰的看着高怀远,已经说不出话了,就这么带着哀求的目光,一直望着高怀远,似乎是在求高怀远赶紧结束他的痛苦一般。
高怀远热泪不断的顺着面颊流淌下来,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手腕猛的一用力,刀尖一下便刺入到了二虎的胸膛之中。
二虎身体剧烈的抽动了一下,躺在高怀远的臂弯之中的身体便迅速的软了下去,高怀远心里面疼的在抽搐,他睁开眼看到二虎的眼睛还微微的睁着,似乎带着一丝不甘,一丝欣慰,还有一丝的期待一般,他用力的抱紧了二虎的身体,肩膀开始剧烈的耸动了起来。
城上那些官兵们都纷纷放声大哭了起来,在他们看来,二虎算是幸运的,他能死在最亲近的人怀中,比任何人都要幸运了,许多人在战死的时候,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的。
高怀远哭了一阵之后,强自压下了心头的疼痛,缓缓的为二虎合上了双目,对二虎轻声说道:“兄弟!你一路走好!我高怀远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
“我高怀远不会忘记跟着我抛头颅洒热血的任何一个将士的!我们只要还有一个人在,许州城便不会被鞑子攻克!窝阔台!你永远也别想打败我们汉人!你们蒙古鞑子永远也不可能奴役我们汉人!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吧!老子等着你!我军必胜!”高怀远放下了二虎的遗体之后,猛然间站起来,奋力将他的宝刀举向了天空。
“大帅万岁,我军必胜!……”在城头上响起了无数人异口同声的怒吼声,这个声音由近至远,滚滚在许州城各处被叫响了起来,如同沉雷一般传遍了许州城内外,就连城外的窝阔台也隐隐中听到了这片从城中发出的怒吼声。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引头唱了起来:“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当这首歌歌声响起的时候,城内的宋军上下不管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只要还活着的人,都不约而同的跟着一起高唱了起来,连那些伤员也停止了他们的呻吟,跟着一起高唱了起来,守在城墙上的兵将们用手中的枪杆击打着脚下布满血迹的城砖,刀盾手们用刀敲击着盾牌和着拍子。
歌声替代了吼声,再一次在许州城上空滚动了起来,朝着四面八方传了出去,一个个躺在医营的伤员们也都纷纷挣扎着坐了起来,轻伤员们只要能走的,都站了起来,相互搀扶着一边高歌着,一边缓缓的挪出了医营,在外面堆了一地的器甲堆之中,翻检出来盔甲,相互帮扶着穿戴了起来,然后在地上捡起了武器,又相互搀扶着朝着城墙走去。
更多的伤员们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出了医营,捡起了武器,跟着前面的伤员们,也朝着城墙走去。
那些医营的医官们默默的为他们让开了道路,没有人出声,默默的看着这些东倒西歪的伤员们从他们面前走过,而那些实在站不起来的伤员们,则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们的袍泽走出医营,竭尽了全力,大声的高歌着,甚至有人嘴里面已经冒出了血,剧烈的咳嗽着,也不肯停下歌声。
许州城残破不堪的街道上出现了一支雄壮的队伍,他们虽然器甲不整,但是却散发着一股熊熊的杀气,缓缓的在街道上移动着,即便他们的脚步踉跄,但是给人的感觉却还是那样的坚定,让人看着不由为之气夺。
就连一些因为贪生怕死而不肯登城帮助宋军御守的少数金军降兵们,当看到这支由宋军伤员们组成的队伍的时候,也都开始默默的站了起来,走到了他们中间,去搀扶住了那些腿上有伤的伤兵们,接过他们手中的武器,陪着他们朝着城墙上走去,他们之间只是默默的对视一下,继续高歌着,在街道上汇集在一起,然后又分开,走向了各自以前御守的城墙。
甚至连城中那些被困在城中无法逃走的老百姓,在这一刻也纷纷打开了屋门,站在门前看着这些伤兵们缓缓的在他们面前走过,其中很多人脸上都淌满了泪水,有些人也开始踏出了院门,不顾他们亲人的阻拦,加入到了队伍之中,最后连那些想要拉住自己亲人的老百姓,不分男女老幼,也都走了出来,加入到了队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