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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佟羌羌一觉睡到了天大亮,最重要的是,梦境里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偏头,看向旁侧的空位。
隐隐记得昨天晚上,韩烈是睡在自己身边的,整个晚上都抱着她睡。
伸出手,摸了摸被单。
冰冰凉凉的。
又不禁怀疑是错觉。
佟羌羌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帘打进来的阳光,掀被下床,一下踩到了满地的衣服,一旁还有她装到一半的行李箱。佟羌羌扶了扶额头,把衣服全部抱回到床上,然后走去洗手间简单地洗漱,刚一出房门就嗅到了煎鸡蛋的香气。
佟羌羌理所当然地以为是阿花在煮早饭,便没留意,兀自走到餐桌前坐下,发现今天的早餐和以往的中式风格不太一样,盘子里都是些土豆泥、培根、芝士烤肠等食物,有点令她想起在悉尼时史密斯夫人所做的早餐样式。
身后有人在此时端上来刚煎好的鸡蛋,蛋黄半生不熟,在外围一圈熟透的蛋白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金灿灿。
和煎鸡蛋一块放到她手边的还有一杯鲜榨的番茄汁。
佟羌羌抬头时,韩烈已从她身边走离,在她对面的座位里坐下。
他的面前摆着一份和她面前的一模一样的早餐,只不过番茄汁换成了浓缩咖啡。
佟羌羌左右张望,确认没见到阿花的身影,狐疑地问:“这些都是你做的?”
韩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以为意地点头。
佟羌羌很是诧异。
韩烈饶有兴味儿地挑眉:“怎么?不相信?”
佟羌羌自然不好意思点头。她明明记得,韩烈过去的冰箱总是空空的,厨房也基本不开火的样子,加之之前看他叫外卖叫得那么熟络,怎么看都该是不会煮饭的大老爷们啊。
韩烈读懂她的表情,笑了笑:“不做饭,不代表不会做饭。”
佟羌羌用叉子挑起烤肠塞进嘴里,语焉不详地“唔”了一声,心底猜测,既然都是西式餐点,那大概是在澳洲期间学的。旋即问:“小叔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韩烈没有直接回答,抬腕看了看表,道:“还有三个小时,来得及,你慢慢吃。”
佟羌羌咽下嘴里的东西,困惑:“什么还有三个小时?”
韩烈略一顿,告知:“今天史密斯先生会带安鹿一起回悉尼。三个小时后的飞机,一会儿和我一起去机场。”
见佟羌羌神色恹恹,韩烈问:“怎么了?不想去?不想去也可以,没关系的。”
佟羌羌连忙摇摇头:“去,我想去。”
住院期间,她知道史密斯来关心过她。还有其他一些人。但当时她不愿意再听一些苍白的安慰,也因为心累,所以选择了装睡来逃避。
如今史密斯先生要走了,她怎么能不去送?何况,她还想见见安鹿。
吃完早饭后,佟羌羌回房间换衣服,盯着肿肿的眼睛正发愁时,房门被叩响。佟羌羌去应门,韩烈手里拿着只铁勺子,二话没说直接往佟羌羌的左眼上罩,立即一股冰凉感覆在眼睛上。
佟羌羌用右眼朝韩烈眨了眨。
韩烈打量着她此刻的独眼造型,解释道:“刚从冰箱里冻出来的,可以帮你消肿。”
“噢。”佟羌羌软软地应着,“我自己来吧。”
她抬起手,想接过铁勺子,手按到了韩烈的手上,韩烈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见状,佟羌羌作罢。两人静静地对视而立,五花肉在他们的脚下绕着转圈,似乎挺高兴它现在靠近她不会被驱赶。
佟羌羌垂下视线,抬了抬脚逗五花肉。五花肉的两只前爪扑在她的脚面上,仰脸歪着脑袋盯着她,令佟羌羌错觉它是不是在取笑她的眼睛。
左眼上蓦地一亮,紧接着右眼蓦地一暗。
是韩烈把铁勺子从她的左眼拿离,罩在她的右眼上。
佟羌羌抬眸,正对上韩烈在仔细端详她刚敷完的左眼,伸出手指触上她仍旧有点厚的眼皮,摇头:“好像效果不太大。”
佟羌羌的鼻头酝酿出酸楚:“小叔。”
“嗯?”韩烈在思考着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办法能帮她快点消肿,并未注意她情绪的变化,紧接着便听见佟羌羌道:“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
韩烈微滞,这才发现佟羌羌的眼眶红了一圈,眼瞅着又是要哭了的样子,他不由皱眉:“怎么了?”
佟羌羌一个眨眼,睫毛上立即沾上水花,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我怕我舍不得离开你。”
韩烈的神色一凝:“你还想着要走?”
佟羌羌不吭气。恍惚记起昨天晚上她已经和他提过这件事了。
“你要走去哪里?”韩烈表情不善。
佟羌羌继续不吭气。她也没想好,但反正她没了孩子的牵绊,不用再像以前考虑那么多。有人身自由,还有钟远山给她的那笔钱。
韩烈沉默,大概也看出了她的不确定,半晌,道:“你自己先想清楚。想清楚之前就继续住这里。别忘了医生说你得休养一个月。”
佟羌羌思索片刻,嗓音涩涩地答应:“好。”
***
铁勺子的冰敷法其实并非完全没有效果,多少还是消了些肿。所幸和史密斯先生比较熟,佟羌羌没有太在意,虽然没化妆,但擦了点口红,不让唇色过于苍白。
韩烈知道史密斯先生的航班,很快就在VIP候机室里见到了史密斯先生。几天不见,安鹿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身上穿着白色连衣裙,坐在轮椅里,视线仍旧盯着虚空,但怀里不再抱枕头,换成了一只和安鹿一样穿白色连衣裙的珍妮娃娃。
安景宏坐在候机室的沙发椅上,一眼不眨地注视着安鹿,兄妹俩像是一起凝固成雕塑一般,谁都不动。
佟羌羌本想和安鹿说两句话,见状根本不敢打扰他们的道别,就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地看着。
那边史密斯先生和韩烈说完话,走过来,拍了拍佟羌羌的肩:“Tong。”
佟羌羌站起身:“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先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有些无奈地笑:“我想你大概已经听过太过安慰的话。那天没能帮到你阻止事情的发生,我真是很抱歉。”
佟羌羌摇摇头,淡淡地扯扯嘴角:“如果我接受你的抱歉,那你是不是也该接受之前我对小鹿的抱歉。”
史密斯先生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展开双手,给了佟羌羌一个离别的拥抱,在她耳边低声说:“Tong,很多年前有人教给我一句中文,‘生活给人的绝望,与其带来的希望旗鼓相当’。我没有太透彻地明白它的涵义。不知道适不适用你,但还是想把它转赠给你。”
“谢谢史密斯先生。”佟羌羌失笑,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还真的不太适用。
史密斯先生倒貌似挺得意自己送出一句很棒的中文,随即道:“我们一家人期盼着和你再见面的日子。”
佟羌羌瞥了一眼安鹿,恬淡地翘了翘唇角:“请帮我给史密斯夫人带去最诚挚的祝福。”
广播里发出半个小时后开始登机的通知,史密斯先生推着安鹿,一起去检票、过安检。
佟羌羌和韩烈就此与史密斯先生道别,直到史密斯先生和安鹿消失了身影。
一转身,正见安景宏远远地站着,目光仍停留在空无一人的检票处,眸底隐隐有什么情绪在晃动,双手在身体两侧紧紧地握成拳头。
“我去停车场等你。记得车停在哪里吧?”
佟羌羌闻声看向韩烈,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小叔。”
韩烈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迈步先走了。
佟羌羌默默地盯了会儿安景宏,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师兄……”
安景宏的视线未挪,也没开口应佟羌羌。
佟羌羌竭力在肚子里组织好语言,然而开口后还是有些词不达意:“我和史密斯夫人相处过,她是个很好的人,也会是个很好的母亲。小鹿这次去悉尼,和史密斯夫人团聚,一定会对她的病情有帮助的。相信她渐渐会康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