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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府衙的时候,正赶上太守巡查下县,这人自然没办法审,贾捕头只好按章程先将人收进牢房,待太守回来再行定夺。
宫无眠虽没带夹板,却是一双手脚皆被带上了铁链,一件粗布斗篷将她整个人裹在了里面,贾捕头到底是看在信国公的面子上,与牢头再三叮嘱才离去,她一路默默听从,十分规矩,任谁此刻看了,都觉得是个软弱无期的小女子。
“跟我来吧。”
牢头对着贾捕头的背影来了个拱手鞠躬,便带着宫无眠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叨念:“不管你是信国公府二小姐还是什么皇亲国戚,既然进来这里就老老实实的,不要妄想绝食逃出去,害人害己的道理懂不懂,你说说你这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不好好在后宅里做女工,学什么下毒害人,害的还是苍御医的夫人。”
宫无眠微微侧头看了眼牢头,闻到了他身上沾染的胭脂味,没有说话,继续跟着。
穿过潮湿阴暗的走道,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虽未看到刑具,却也能想象出狠厉的画面,两边的牢房充斥着犯人撕心裂肺的喊叫。
牢头加快了脚步,身后的狱卒立时拔出手中的长刀发出威胁,恰在此时,一个浑身是血,披散着头发的犯人被两个狱卒抬着迎面而来,似是刚上过刑具,身受重伤。
宫无眠眉心一动,脑海中立时闪过一丝模糊的记忆。
也是差不多的情景,有人挣脱狱卒的羁押,拿出一把断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威胁牢头和狱卒放行,牢头搬出她信国公府二小姐的身份,却怎么也不肯妥协,那人被逼无奈直接下了狠心,一刀子划了下去,她捂着脖子满手是血说不出一句话,足足养了整整一个月,才能稍许有了些起色。
因为是进牢房后突然发生的事,她也没放在心上,归结为自己点背,碰上了一心想要越狱的死囚犯,倒是因为被犯人劫持,又受了重伤,府衙加上牢房一干人等有推不开的责任,加之虞容音拿银子各方周旋,她得以被接回了府里。
之后她伤刚好,赶上了夙焱圣旨下达,便与宫无双一同入了宫,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这时,牢房里原本就微弱的烛光突然熄灭,记忆被无情的打断,宫无眠面色陡然一变,深呼吸,千钧一发之际,脚步变了个方向,寻着胭脂味在黑暗中准确的躲到了牢头的身后。
烛火再度亮起,原本被狱卒抬着的犯人生龙活虎,全然没了奄奄一息要死的模样,手持半截短刀抵着牢头的脖子,声音沙哑:“赶紧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这姑娘。”
狱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齐看向孤零零站在双方中间的那个姑娘,生生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感情这家伙竟以为自己劫了一个姑娘。
“放,放开牢头!”半晌,狱卒们才纷纷抽刀与犯人对峙,却无人敢上前一步,生怕激怒这犯人,被牢头的血溅一身。
斗篷下的宫无眠却暗自冷笑,原来这犯人劫持的目标十分明确,牢头与带着斗篷的她同时出现在眼前,犯人竟放弃牢头这只大羊而一心劫持一个娇滴滴的姑娘?
果然前世的她有些愚笨了,竟觉得被死囚犯所劫是个意外,可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意外,如此费尽心思,目标明确,根本就是背后有人在谋划算计。
“都给我把他拦住,他要是跑了,我们谁也活不成,身后一大家子更是要受尽牵连,所有人听着,即便我死,也不能让他逃了。”牢头在犯人的刀下句句坚实,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若不是有前车之鉴,宫无眠一定也觉得牢头这人虽长的五大三粗,却在大是大非面前心如明镜,宁愿自己死也不想连累家人,是个真汉子,可如今,她却觉得这男人一无是处,身为牢头却宁愿被人牵着鼻子走,弄不好就是为了有更多的银子可以逛窑子喝花酒,逍遥快活,简直就是个矮穷挫。
他这话猛然一听是没什么毛病,可若细想,便能明白,根本就是说给犯人听的,无不是再告诉犯人,抓他没用,他一心求死,让犯人的心里产生了落差。
那犯人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语气缓了缓:“我只想出去见个人,我不想杀人,让他们把路让开,你只要陪我见了人,了了心事,我就跟你回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着抵着牢头的断刀移开了一点,生怕一不留神让他自己寻了短见。
狱卒发现了这空隙,纷纷往前,剑拔弩张。
“别管我,把信国公府的二小姐保护好,都他娘的别管我。”牢头扯着嗓子大喊,许是太急,声音兹一声撕了。
离宫无眠最近的狱卒不甘心:“头儿,她是国公府的二小姐,不知有多少人护着,可你不同,你若是有三长两短,我怎么和嫂子交代。”
宫无眠明白了,这背后的人果然打了一手好算盘,首先找了个心有牵挂的死囚犯,然后给了牢头好处,让他演上一出不会断送前程的戏码,又买通了一个狱卒,配合牢头牵着犯人不得不劫持她,三人都不知道对方被人收买,但是,犯人依旧是死囚犯,尽力一搏却能完成心中遗憾,牢头与狱卒相互有尽力阻止悲剧发生的证据,又都各自拿了银子,何乐而不为,如此对待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真真是煞费苦心。
果然,犯人直接放弃了牢头,一记手刀砍在牢头的脖颈,持着半截短刀就直冲她而来,步步生风,目光紧逼。
有句话说的好,出来混早晚要还的,宫无眠骨子里就不是个善茬,前世即便声名狼藉抹去了菱角,可她却还能钻研毒术,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甚至暗戳戳的祸乱整个后宫,毒杀朝臣,她连灰飞烟灭都经历过了,一个小小的狱卒就想拿她换银子,让她陷入危险之地,面朝深渊,她岂能由他蹦跶。
下一瞬,她便一个侧身,将手上的铁链砸在了一脸幸灾乐祸还未来得及掩去的狱卒身上,狱卒一个趔趄,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娇小的身子竟扯着他毫不留情的直接撞上了犯人的断刀,自己则是得到喘息的机会往后退了几步,脚上的铁链叮叮当当乱响。
血溅了犯人一脸,狱卒睁着双眼死不瞑目,其他人不敢擅自妄动。
宫无眠摘掉斗篷的帽子,直视犯人:“若我没猜错,你是个死囚犯,可却心有牵挂,前几日,有人找上你,并告诉你,会有一个女子被押进来,只要你劫下女子,就可以去见想见的人,完成最后的遗愿,死对你来说不可怕,可你却甘愿为了想见之人博上一博,我可有说错?”
犯人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他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经历了大风大浪,却从没见过像宫无眠这般面对死亡平静如常的姑娘。
宫无眠一手摸着手腕上如血的玉镯,道:“这牢头看似是对别人说要保护我,实则是在告诉你我的身份,之前有人帮你权衡了利弊,如今再加上牢头的话,自然让你深信不疑,但是你可能不了解我,我,信国公府二小姐,自小胆大妄为,嚣张跋扈,别人的生死我从不放在心上,或许心狠手辣这个词于小女子来说,更为适合。”
犯人怔了一下,胡乱抹了一把脸的血渍:“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便更应该清楚,今天不达目的我是不会善摆干休的,劳烦姑娘便陪我走一趟,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害你一根毫毛。”
“自然清楚。”宫无眠自行走到犯人身边,依旧是抚着手上的玉镯:“别人的命我不在乎,但我自己还是十分惜命的。”像是对犯人所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乖巧的模样就好像先前的一幕是旁人假想而已。
“走吧。”犯人不客气的将断刀横在她的颈部,站在她身后,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响动,一边扯着她朝牢房的大门退去。
牢头被砍昏在地,狱卒们一时没了主心骨,心里明知道不能让犯人逃了,也不能让宫无眠这位信国公府的二小姐受伤,却碍于犯人手中的断刀,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紧跟。
宫无眠双眸一亮,抚摸玉镯的手一顿,犯人只觉眼前一抹血色闪过,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脖子一麻,头昏脑胀,双眼无神,浑身竟似被生生抽了力气。
犯人整个倒在地上的时候,一双眼睛里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若是被狱卒冲上来砍了一刀,或者被突然醒来的牢头暗算,他都认了,可他凭着最后一丝力气,看了下,狱卒没有上前,牢头也没有醒,只有宫无眠伸出手臂,一条通体血色的小蛇再度环在了她的手腕处。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玉镯,而是一条毒蛇!
他走南闯北许多年,竟阴沟里翻船,落在了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的姑娘手上,如今他也算明白了,这姑娘用心狠手辣来形容自己,当真是十分中肯。
“没有人告诉你,我身怀毒术吧?”
宫无眠居高临下的望着犯人,笑魇如花,再一低头望着手腕上的血宝,眼里,心里都是柔情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