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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绝色夫字数:28749

41集会

次日清早,玄奘师徒二人又自上路。

行走至近午时分,阳光炽烈起来,师徒二人即便是戴着隔阳的竹笠,光秃秃的脑袋兀自晒得发烫,二人便在官道旁的处浓密树荫歇脚。那树荫下已有众行商在歇息纳凉,正自在谈笑吹牛,师徒二人打过招呼后,就靠坐在僻静处歇息。

过了阵,忽然阵靡靡的丝乐之声传来,众人抬头看去,便见着大票人马顺官道缓缓行来。

这票人马当头的是两名穿着皮裤的巨汉,赤裸着肌肉虬结的古铜色上身,背上各绑负了只硕大无朋的木桶,手中拿着曲柄长勺。这两名皮裤巨汉每行走三五步,便用长勺在背后的木桶中舀了些清水,泼洒在行经的路上,避免地上的灰尘扬起。这些清水泼洒在地上,散发出阵阵异香,却是浸泡了价值不菲的香料。

两名皮裤巨汉身后数丈处,是三四十名排着整齐队列的白衣少年。这些少年皆面目俊俏,手中都捧着琵琶、唢呐、笛、箫等诸般乐器,围簇着辆四马驱拉的华美马车,面行进面卖力的奏着悠扬乐曲。

被这些白衣少年拥簇在中间马车,华美而巨大,描金镶银,装饰极尽精致。拉车的四匹胡马,高大神骏,通体雪白,不见半根杂毛。车夫座位上,却是端坐着两名约莫八九岁的垂髫童子,身穿红绸衣裳、眉目如画,手执精美的鞭子在驱赶着马车。

白衣少年与华美马车过后,便是七八辆双马驱拉的硕大油幢车,执鞭赶车的依然是垂髫童子,只是身上穿的是蓝绸衣裳。这些油幢马车辚辚而行,从车厢的缝隙中,隐约可窥见到里头放置着桌案香炉布幔箱笼等物,瞧模样是专门载装出行所需的应器具杂物。

树荫下的众走南闯北的行商,可称得上见多识广,却也未曾见过如此奢靡的出行阵仗,时都看得傻了眼。

这票人马吹吹打打的经过众人歇息的树荫,向前缓缓行去。

那华美马车的窗子笼罩着层白色轻纱,隐隐可见里头端坐着个窈窕的倩影。这队人马走出不远,华美马车里忽然传出仙嗡仙嗡的几下清越的琴声,行人停了下来,就连那奏乐声也都停息了。

过了片刻,名红衣童子从马车上跃将了下来,溜小跑的奔至树荫下,来到玄奘身前,恭恭敬敬的弯腰深揖,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递过张描金帖子,语音清脆的说道:“童子见过禅师,我家主人请禅师至前面九里亭聚。”

师徒二人诧异的对看了眼,玄奘伸手接过帖子,打开看,这帖子无头也无尾,上面只是写了句话:“请君至前方九里亭聚,君乃雅人,必不负妾。”字迹倒颇是秀丽婉约。

玄奘沉吟了下,转头向那马车看去,马车里那窈窕的倩影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只白玉般的纤手,缓缓掀起了笼着车窗的白纱,露出半边宜嗔宜喜的娇媚面孔,眼波如水,对着玄奘嫣然笑,便又放下了窗纱。

玄奘问那童子道:“你家主人如何称呼?”

那童子摇了摇头,涨红着小脸说道:“我家主人只吩咐童子前来送帖子,不曾吩咐童子说其它事情,童子不敢乱说,请禅师不要见怪。”

玄奘笑笑说道:“既是如此,贫僧应约便是。”

那童子闻言,脸欢喜的说道:“谢过禅师,童子这就回去禀报主人。”

说着又向玄奘和辩机弯腰深深的作了揖,便转身向那马车路小跑过去。

那童子登上马车后,过了片刻,马车就又辚辚开动,那些白衣少年又自吹奏起各式乐器,只是这次换了首热烈欢快的喜迎宾曲调,随着悠悠的乐声,票人马渐渐去远了。

树荫下遂沉静了下来,那众行商看玄奘师徒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也不再像方才般随意嬉笑。玄奘对众行商微微笑,也不说什么,自靠在棵树干上闭目养神,辩机见状,也静静的靠坐在旁。

过了大半个时辰,歇足的行商先后告辞上路,树荫下只剩下师徒二人。

玄奘张开眼睛,上下打量着辩机,淡淡说道:“徒儿居然忍耐到现在也不问个为何,心性大是长进了。”

辩机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笑嘻嘻的说道:“俺知道,师父迟早也会与俺说的,所以俺不着急。不过师父若是早些与俺说,俺会更高兴的。”

玄奘笑笑说道:“也罢,你终是心性难改,能忍到此时也甚不错。不过,倒是令你失望了。为师却也不知道方才那行人的来历,也不认识坐在马车中的女子。为师应邀,纯粹是去瞧瞧,没有特别的意图。身既在红尘,不妨随波逐流,为师便是这样想的。”

玄奘沉吟了下,又自说道:“不过,那行人的阵仗虽看似豪奢,气派却是有些古怪,不似是正牌豪门大户做派,待会赴约须得小心二。”

师徒二人又歇了会,便上路去了。

二人顺着官道行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处高坡旁。这处高坡黄土为基,坡上不长林木,只有零星疏落的青草。高坡上盖了个青瓦为顶的清雅小亭子,亭子上有个牌匾,书着“九里亭”三个大字。

亭子前侍站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方才送帖子的童子。高坡之上除了这名童子外,便别无人,那些皮裤大汉、白衣少年以及干车马,皆不见了踪影。

童子见玄奘师徒到来,十分欢喜的迎了上去,笑盈盈的说道:“禅师可来了,我家主人正等候着禅师呢。”童子说罢恭敬的鞠身行了礼,就在前面引路,领着玄奘师徒从高坡旁侧的条歧道走了进去。

这歧道丈许宽,颇狭长,两面都是黄土山壁,地上布满车辙印子,道旁长着矮小多刺的荆木。在童子的带引下,玄奘师徒行走了约莫盏茶功夫,就眼前亮,却是穿过了歧道来到了处平坦开阔的空地。

这处开阔空地绿草如茵,旁边有口小小的湖泊,湖畔栽种着疏疏的杨柳,风景倒是颇清幽。湖畔的空地上,围着人多高颜色鲜艳的布幔,做成了个巨大的帷幕。帷幕之外,十数名白衣少年垂首侍立着。

童子引着玄奘师徒二人,从帷幕的开口处走了进去。

帷幕里是片清扫得异常干净的宽阔空地,空地上依次摆放着十余张案几,案几上陈列着酒水吃食等,案后却是寂然无人。只有在最上首的张案几后,坐了名美貌的粉衣女子,素手支着香腮,拿着只杯子在自斟自饮,名红衣童子侍立在她身后。

这粉衣女子正是在马车上露了面的女子,她约莫二十三四岁,样貌娇艳,额头上贴着片火焰状的精致花黄,眼波如水,头乌亮的青丝梳作堕马髻,意态颇是妩媚。

粉衣女子见玄奘师徒进来,美眸亮,起身迎了上来,对着玄奘就是盈盈拜,笑吟吟的说道:“妾身花十娘,见过禅师。”她的衣衫领口开得甚低,这俯身行礼,露出胸前截令人心悸的白腻柔嫩。

玄奘合十还了礼,说道:“贫僧玄奘,身后的是小徒辩机,蒙花娘子相召,不胜荣幸。”

花十娘又是嫣然笑,殷勤的探出柔若无骨的素手,落落大方的牵着玄奘,带引到张案几后坐下,那辩机见无人为他安排坐席,挑了几下眉毛,垂手站到玄奘身后。

花十娘执起酒壶,斟了两杯美酒,双手捧了其中只杯子,递给玄奘,轻笑着说道:“昨日,妾身的几名下属冲撞了禅师,妾身这便他们向禅师赔罪了。”

玄奘接过酒杯,也不急着饮用,皱眉说道:“花娘子的话,贫僧不甚明白。”

十娘掩嘴笑,柔声说道:“昨日,妾身的两个下属,在那兰溪小集上,卖弄那切大腿肉下酒的伎俩,不意冲撞了禅师,幸得禅师大量,不与他们计较。昨天夜里,妾身的另外三名下属,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招惹禅师,在禅师歇足的客栈外,表演那上天梯的把戏,又蒙禅师大量,不曾当面揭穿,妾身感激不尽,这就先饮为敬了。”

她说着端起杯子,仰头饮而尽,娇脸上飞起两朵红霞,眼波越发水汪汪了。

玄奘恍然点头,说道:“原来那些人是花娘子的下属。”他稍稍顿,接着说道:“昨日见到贵下属演练那障眼技艺,贫僧却是想起了位……位故人,心头生起了障念,却是又沾染了红尘因果,罪过罪过。”

玄奘叹息了声,把酒杯放在鼻下嗅了嗅,便将酒液饮下。这酒液香醇无比,入口甘美,回味却是悠长,口齿生香,他不由赞叹说道:“当真是好酒。”

花十娘言笑晏晏的的说道:“这乃是二十年陈的女儿红,妾身量浅,受不得这般大的酒劲,禅师若是喜欢,不妨多喝几杯。”说着又为玄奘的杯子注满了酒液,便款摆柳腰,袅袅婷婷的折回自个的案几后。

花十娘落座后,拈起片凉果,慢慢的嚼吃着,美眸闪动的说道:“妾身甚好奇,以禅师的威仪和气度,乃是等的人才,理应高高在上受人供奉,怎地会这般落魄的行走在江湖中,身边也只得贵徒人侍奉左右?”

玄奘又喝了杯酒液,笑笑说道:“贫僧方外之人,行走红尘,乃是为锤炼本心。这路上,有酒便喝酒,有肉便吃肉,无酒无肉也无妨。应享受,便如过眼云烟,倒是不看重的。”

花十娘格格的娇笑着说道:“禅师真个豁达,妾身却不忍心看禅师如此委屈。”

两人谈谈说说,面饮酒吃食,花十娘渐渐将来历交代清楚了。

原来这花十娘虽是付娇滴滴的模样,却是个游侠团伙的首领,手底下掌管着支百余人的幻戏班子。这幻戏班子平素分做十数个小团伙,游走在大唐的富庶地区,或卖解或坑蒙拐骗,各式敛财手段层出不穷,每年都能赚得不菲的钱财。

幻戏班子平素分散在全国各地,每年例行集会两次,用于交割财物和处理些事端。今年上半年的集会,约好的聚会地点便是九里亭的这处空地,时间恰好就是今日。

花十娘昨日来到最近,手下来报,有青年高僧接连看破两拨下属的幻戏,她便让人打探了玄奘的情况,不意今日就在路上撞见了,她见玄奘仪表过人,心中就动了念头,便邀请他来参加这次的集会。

玄奘与那花十娘言谈正欢,忽听得帷幕外梆梆梆的传来几下敲击声,接着便响起声中气十足的悠长吆喝:“开锅的油炸肉丸子嘞,香又酥鲜又嫩哩!”这吆喝声由远及近,吆喝声停下时,但见帷幕入口的帘子晃,名头发斑白的老者挑着担挑子,步履稳健的的走了进来。

这老者头发胡子半黑半百,精神矍铄,穿着身短葛衣,身体甚是健壮。

他肩上的挑着的挑子,头是口闷火红泥炉子,炉子上放着口小小的铁锅,另头是只用白麻布罩着的竹编箩筐,乃是付街头熟食挑子摊的寻常装扮。

花十娘掩嘴娇笑着说道:“二弟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了,也越发有趣了。”

健壮老者闻言神色丝毫不动,玄奘却微微怔。这老者至少在六十岁开外,怎么算都该是花十娘的叔伯辈,花十娘却是大喇喇称他作二弟,这老者也是副默认的姿态,这等辈分的排行倒有点奇特。

健壮老者在空地中放下挑子,俯身把炉子的火门打开,过了片刻,铁锅中的油液便沸腾了起来。他掀开罩在箩筐上的白布,在里头取出只大瓷碗,碗里盛放着堆拇指大小的肉丸子,健壮老者取了十余粒,投放入油锅中煎炸了起来。

不会,股异常诱人的香气散发出来,油锅里的肉丸子煎炸得焦黄酥香,膨胀成桂圆大小,在沸腾的热油中载浮载沉,好不引人食欲。

健壮老者挽起衣袖,就那样赤手探入油锅中,视那沸腾的滚油若无物,将那丸子粒粒的捞起,然后拿长竹签串了,分别放置在两只洁白的瓷碟上。

他捞毕丸子,在炉子旁拿过块木片,在炉火上点燃了,然后往沾满油腻的的手上沾,轰的声,他那沾满热油的手掌便如火炬般燃烧起来,片刻之后就熄灭了,他的那只手掌却是完好无损,只是变得光洁干净,不见半点油迹污秽。

健壮老者端着两只碟子,分别摆放到花十娘和玄奘的案几上,又走回挑子旁,封了炉子的火门,整理好箩筐,接着又从箩筐里拿出只颇沉重的蓝布包裹,哐啷的声,抛到花十娘案几旁侧的张苇席上。

做完这切后,健壮老者才缓缓走到花十娘下首左侧的第张案几后,默默的坐了下来,吃喝起摆好的酒食。

花十娘轻笑了数声,对玄奘说道:“禅师勿见怪,我这二弟性情有些古怪,不喜言语。不过,二弟的炸丸子可是绝,平常难得尝,禅师请试试。”她说着拿起串丸子,用红嫩嫩的樱桃小嘴咬下只,雪雪的赞叹着嚼吃起来。

玄奘见那健壮老者只是闷头吃酒菜,便微微笑,也拿起串丸子品尝起来。这丸子煎炸得酥香,口咬上去,微微有些弹牙,牙齿却又轻易的咬切开来,里面便有浓稠甘美的肉汁溅射在口腔之上,滋味果然绝佳。

玄奘赞叹了几声,碟子上有两串丸子,他吃过了串,便将碟子端了起来,反手递给辩机,说道:“徒儿,你素喜这油炸燥热之物,且试试。”辩机应了声,接过碟子,拿起那串丸子就吃了起来,时间吃得眉开眼笑。

便在此时,帷幕外又传来数下尖利的唿哨声,唿哨声方落,边的布幔抖动了几下,两条纤巧的身影如同飞鸟般越过布幔,轻飘飘的落在了场中。

玄奘和辩机定睛看去,原来是两名十七八岁的俏丽少女。

这两名少女皆眉目清丽,身高样貌均甚为肖似,应是对双胞姐妹。她们穿着绚丽的紧身彩衣,人主色为杏黄,另人主色为艳紫,愈发显得两人的身姿玲珑动人。

这对双胞胎姐妹在场中站定,四道剪水般的目光转了几转,便落在玄奘身上。

玄奘所坐的席位靠在花十娘旁侧,斜向摆放,乃是贵宾席位,并不像是其它的席位般座次分明。

这对双胞胎姐妹看着玄奘,又转头相视了几眼,掩嘴格格的娇笑了起来。

她们笑着,身形忽地分,左右的迅快跑动了起来,只见她们踢踏踏的奔跑到帷幕边缘,轻盈盈的折,竟是顺着那布幔立成的布壁,迅捷无比的跑了上去。

那布幔不过是薄薄的层染色绸布,也不知怎的,这对双胞胎姐妹在布幔上奔跑着,蹬踏过处,布幔只是略略凹陷,却不破裂。两道窈窕的身姿与地面垂直,就那样飞快的奔跑起来。

两道身形有说不出的轻盈纤巧,在那围成圆环的布幔上飞快的奔跑绕圈,宛如两只美丽的彩蝶般,极是赏心悦目。只是这两只彩蝶面奔跑,面尤自在碎嘴着。

“我俩来迟了,吃不上二哥的炸丸子了哦。”

“哼,就算来得早了,二哥也不见得会给我俩做炸丸子。”

“嘻嘻,我俩这趟也算是来得早了,眼下只有大姐头和二哥来了,而他人都还没到。”

“这倒是,好不好我俩去央求二哥,让他炸些丸子与我俩。”

“才不要呢,二哥是个大闷蛋,就算求他整天,他都不带说话的。”…

顺着帷幕奔跑了数个来回,这双胞胎姐妹忽然发出声唿哨,然后两条纤巧身影凌空跃起,半空中车轮般连翻了七八筋斗,轻盈优美的落在帷幕的空地上。

辩机咬着那串肉丸子,探手将碟子还放在案几上,啧啧的击掌喝彩。

玄奘也微笑着,轻轻抚掌赞叹。

双胞胎姐妹相视笑,走到花十娘身前,躬身向花十娘和那健壮老者行礼,异口同声的娇声说道:“云姬和彩姬见到大姐头,见过二哥。”其中那穿紫色衣衫的双胞胎,解下背上负着个颇沉重的黄布包裹,如之前健壮老者般,抛到花十娘案几旁的苇席上。

花十娘点头笑道:“七妹和八妹越发漂亮了,身子也越来越轻盈了,当真是难得,且入坐吃些零嘴。”

双胞胎姐妹齐齐应了声,走到健壮老者下首的张案几后,挨挨挤挤的坐了下来,她俩面取了陈列的果子肉脯来吃,面吱吱喳喳的说着话。玄奘留意到,她们两人所坐的案几,上面摆放的零碎吃食远比其它的席位多。

花十娘轻笑着对玄奘说道:“这两位是妾身的七妹和八妹,唤作杜云姬和杜彩姬,她们两个少年心性,总爱胡闹,禅师勿与她们般见识。”

玄奘露齿笑,说道:“贫僧以前读些志异书籍,里头记载有那天生身子轻盈之人,能草上飞,能踏壁如履平地,贫僧原以为乃吹嘘之言,今日见着了两位姑娘,方知道世上真有此如此奇技,精彩之至,叫人惊异。”

那杜云姬和杜彩姬闻言,挤在案几后咭咭咯咯的嬉笑成团,又举杯向玄奘示意。

42惊异

接下来,陆续有各式打扮异人到来,帷幕里渐渐热闹起来。

这些异人当着花十娘和玄奘,各自演练了回拿手的技艺,有能从空布袋中变出许多活蛇的,有木盘中凭空钓起十多条鲤鱼的,有能将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吞入腹中而安然无恙的,也有用口技模拟出台戏剧诸般声响效果的。

这些异人毫无例外,都会往花十娘案几旁的苇席投放了只份量颇不轻的包袱。不久后,那苇席上的包袱堆成了座小山。听那包袱互相撞击的声音,里面装的似乎皆金银等物。

玄奘有些恍然,这花十娘口中年两度的集会,原来是她接受下属进贡财物的日子。而这些异人下属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拿手技艺,也有藉此排定在团伙中坐席的意味。

在这些异人当中,便有昨夜在客栈门前边卖解的黎姓汉子,他穿着套华美的蓝花袍子,却是没有像其他异人般展示任何技艺,满脸堆笑的向花十娘和玄奘行礼致意后,径直往苇席上投了只包裹,就转到最末的张案几后坐了下来。

玄奘也点头笑了笑,慢慢啜喝着杯中的美酒。

又过了会,听得帷幕外阵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地面微微有些颤动,接着帷幕的帘子猛的向内扬,名身高八尺宽脸狮鼻的巨汉躬着身子挤了进来。这狮鼻巨汉精赤着上身,黝黑虬结的皮肉上,密密的长着层浓黑的体毛,骤眼看上去,俨然就是只直立行走的大狗熊。

狮鼻巨汉右肩上戴着付硕大的皮质护肩,护肩上垫托着只大半人高的硕大铁皮缸子,份量似乎颇沉重,缸子水声荡漾,散发出阵阵浓烈的酒香,乃是满满的装着缸美酒。

狮鼻巨汉抗着铁皮缸子走进来后,瞧着众人咧嘴笑,就腾腾的走到花十娘的案几前,却也不作声。花十娘嫣然笑,抬起素手把酒杯中的残酒倒去,然后将空酒杯置在案几上。狮鼻巨汉身形微蹲,他肩上的酒缸便倾斜了几分,道雪亮的酒线从缸口流下,分毫不差的注入那不足盈寸的酒杯之内,没有点滴溅出。

酒杯将满之际,狮鼻巨汉举手托酒缸,那酒缸便在他肩上正了过来,不再有酒水流下。

众异人齐齐的喝了声好,花十娘端起了酒杯,娇笑着说道:“十七弟的力气越发大了,这是从哪弄来的好酒?”

狮鼻巨汉又咧嘴笑,瓮声瓮气的说道:“这是塞外匈奴人的酒,好像叫什么雪冰烧,酒性比中原的酒烈了许多。某家前段时间行走塞外,就弄了个几百斤过来,给大姐和诸位兄弟尝个新鲜。”

狮鼻巨汉嘴里说着话,脚下却是咚咚的走到旁边的贵宾席位。

玄奘微微笑,将杯中的酒水口喝下,学那花十娘般,把空杯子置在案几上,狮鼻巨汉瞪着对牛环大眼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稍稍矮身,道雪亮的酒线便如方才般,从酒缸倾注入酒杯中。

酒杯将满时,狮鼻巨汉举起双手,要把肩上的酒缸端正过来,便在此时,忽然听得他哎哟的失声呼,那硕大的酒缸似乎在那护肩上打滑了下,挟着呼呼风声,就向着玄奘的头上猛然砸了下来。

在帷幕内众异人或真或假的惊呼声中,玄奘皱了皱眉,他的右手正支在案几上,便抬起左手,伸出食中两指,似慢实快的向上抵,那看起来声势猛恶砸下来的硕大铁皮酒缸,就那样被他伸出两根手指轻松的抵住了,停在了半空,纹丝不动。

玄奘目光淡淡的看着狮鼻巨汉,缓缓说道:“这铁皮酒缸忒蠢笨了些,这位兄台还请小心把持好,若是砸坏了物件,或是砸坏了花花草草,便不美了。”他说着两指向上挺,也不见

如何作势,那酒缸被股巨力托得向上弹跳而起,重新落在狮鼻巨汉的肩头上。

狮鼻巨汉大惊之下忙举起双手,企图稳住肩头上摇摇晃晃的铁皮酒缸,然而酒缸颇沉重,里头的酒水又动荡不休,狮鼻巨汉连踉跄了十数步,才勉强站稳了身形。此时酒缸中的酒水已然溅泼了小半,浇得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如同只落水的狗熊般,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香。

侍站在玄奘身后的辩机个忍俊不住,便嬉笑了出来。

那狮鼻巨汉脸上阵红阵黑,惊骇的目光从玄奘身上移开,转而怒视辩机,大声吼喝道:“兀那小和尚,你是在取笑某家么?”

辩机又自嬉笑了数声,才敛起脸上的笑意,瞧着他叹息说道:“正是。俺师傅乃神仙样的人物,你们这等腌臜蠢笨的货色,居然也敢前来挑衅,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狮鼻巨汉被他这番话憋得时出不了声,脸色紫黑片,他扛着酒缸,八尺巨躯在微微颤抖。其它的众异人也自沉默了起来,都注视着这边的情形。

辩机又嘻嘻笑,躬身对玄奘说道:“师父,这天气甚热,酒水都有些温了,喝起来不甚爽利,不若俺弄些冰块来,镇上镇也好入口。”

玄奘略沉吟,便微笑说道:“如此也好,勿要伤人。”

辩机便从玄奘身后走了出来,站到案几前。他的身子干瘦矮小,身穿袭蓝灰色的僧衣,垂手侍立在身月白僧衣、风仪过人的玄奘身后,丝毫不起眼,然而这般站了出来,却是有若渊渟岳峙,气度远超帷幕中的众异人。

那花十娘、健壮老者等有些眼光的,瞧向玄奘和辩机的目光便变了。

辩机晃肩头,众人听得声颤鸣,清冷冷的恍如响在耳边,接着便见得两口雪亮得炫目的剑光,冲破辩机身后背负着的裹布,闪电般在上空绕了几个圈子后,便宛如游龙般,在辩机身周盘旋往复。

“飞剑之术?”时间,帷幕中的众异人皆是脸上失色。

他们虽自诩为异人,然而不过相对是普通人而言。他们身怀的技艺,不过是技击障眼类的凡俗技艺,然眼前的这等飞剑之术,分明就是传说中瞬息千里,大军中轻取人头的仙家手段。他们的与之相比,便如萤火之光于皓月般,完全不值提,那是众境界层次上的不同。

辩机洒然笑,也不去分辩这并非正宗的飞剑术。

他捏着剑诀,引

了两口雪特剑在帷幕上空纵横飞舞,如霹雳闪电般,在剑光映照之下,众异人皆是脸如土色。辩机演练了好会剑术,心中甚觉畅快,便长啸声,那两道剑光便如惊虹般,在那呆若木鸡的狮鼻巨汉头上掠而过,狮鼻巨汉忽然觉得冰寒之气袭体而至,他肩上的酒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了层白霜。

狮鼻巨汉赤裸的上身泛起了层鸡皮疙瘩,冻得格格发抖,肩上扛着的酒缸也不住的晃动,里面的酒液发出叮咚的清脆撞击声,分明是有冰块凝结在那酒液中。

辩机举手招,雪亮的剑光过处,两口雪特剑已是投入到他手中。

辩机端详下两口雪特剑,之间剑身明净幽寒,虽然掠过酒缸,却是没有沾上半星酒水,便满意的点点头,解下身后的裹布,将两口剑还鞘,复又包裹起来了,斜斜的背在肩上。

此时,帷幕内的众异人才回过神来,震骇的彼此对望着。

在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中,那花十娘撩了撩耳边的鬓发,忽然高声娇笑了数声,击掌赞叹道:“此等仙家术法,妾身等有缘见之,实乃是福缘不浅。”其它的诸人方如梦初醒,也纷纷附和赞叹,场面倒是恢复了几分生气。

花十娘斟了杯酒,起身袅袅婷婷的走到玄奘身前,深深福,将酒杯双手奉上,眨动着双水波荡漾的美眸,柔柔的说道:“妾身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禅师乃是陆地神仙,多有怠慢得罪之处,请禅师原谅则个,妾身等愿意受罚。”

玄奘笑了笑,也不去分说,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酒杯,也不伸手去接。

花十娘正自忐忑之际,辩机便在旁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女子好生没眼色,俺方才不是说了么,这天气甚闷热,俺师父要喝冰镇过的酒,去去暑气。”

他说着,便劈手夺过酒杯,随手将杯中的酒液倾泻了,双足在地上点,干瘦的身子便飘飞而起,在那格格发抖的巨汉头上掠过,轻巧巧的探手抄,已是从那酒缸中,满满的舀了杯带着碎冰的美酒。

辩机捧着酒杯回来,献给玄奘,笑嘻嘻的说道:“师父,这酒冰得刚好,正合慢慢品鉴。”

玄奘笑着点点头,接过冰酒慢慢啜喝着,辩机又自还站于他身后。

花十娘等见玄奘师徒二人脸色缓和,并无恼怒的迹象,心中稍定。

花十娘又另取了只酒杯,示意那狮鼻巨汉将酒缸放在地上,她探身满满的舀了杯混着碎冰的酒水,对玄奘深深福后,缓缓折到辩机身前,又是深深的福了礼,双手捧着酒杯轻声说道:“小师傅的飞剑之术,神妙无比,妾身等人有眼无珠,竟当小师傅是仆役之流,实在是罪过,小师傅大人大量,饶恕过妾身等罢。”

与玄奘席位相邻的健壮老者,此时已是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的几案撤到边,配合着侍候的红衣童子,快手快脚的在空位上添加了张几案,新布上了酒菜瓜果,正眼巴巴的看着辩机,只待他有暇便请他入座。

辩机瞧着在身前垂首奉酒的花十娘,又侧头瞧了瞧那新付添加的几案,嘻嘻笑,伸手接过了酒杯,就那样侍站在玄奘身后,捧着杯子慢慢的啜喝起。

花十娘脸上的笑容依旧娇媚,纤美的身子却有些发僵,她立在原地,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帷幕内的其它人等,呆呆的看着慢慢啜喝冰酒的师徒二人,大气也不敢喘。

玄奘喝完杯中的冰酒,将杯子置在几案上,站了起来,对花十娘笑了笑,又向帷幕内的众异人合十行礼,朗声说道:“贫僧师徒蒙花娘子及诸位招待,感激不尽,如今兴已尽,贫僧师徒就此别过了。”

他说毕,也不管那众不知所措的异人,领着辩机缓缓走出帷幕。

看着玄奘师徒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帷幕的入口,那众异人方如梦初醒,闹哄哄乱七八糟的说道:“恭送禅师。”“吾等多有得罪,禅师勿要见怪。”“禅师仙法惊人,我等万分仰慕……”

玄奘师徒顺着狭道,出到九里亭,又自沿着官道上路。

行走了段路程,辩机忽然忍不住嗤笑了起来,对玄奘说道:“师父,徒儿在想,那花十娘为何会请师父参加那劳什子集会?”

玄奘笑笑说道:“为师接连看破了他们幻戏班子的两拨把戏,再加上咱们师徒路上喝酒吃肉的,付不守清规的酒肉和尚行径,多半是被他们认作是招摇撞骗之流。他们请为师参加集会,定是想看看是否意气相投,合适的话便请为师入伙。”

辩机嘻嘻哈哈的笑了会,说道:“这些人倒有些眼光,俺老孙就不说了,师父虽然年青,然而身具威仪,望便知是有道高僧,他们这些江湖卖解耍把戏之流,居然也想要拉师父入伙,眼光虽然是好,却是不自量力,笑死个人了。”

辩机笑过回后,又自啧啧的说道:“那花娘子体态风流,韵味倒是十足,还有那对会轻身功夫的双胞胎姐妹,也是诱人得很,可惜师父就这样走掉了,若不然,那花十娘为了招揽师父,说不定会以色相相诱。”

秃的声,玄奘举手往辩机的光头敲了记爆栗,痛得他龇牙咧嘴,双手抚头,眼角挂着泪花,才摇头说道:“徒儿,你又自乱说话了,心性看来还待修炼也。”……

43侍寝

玄奘师徒二人路行走,至日暮时分,来到了处名为文乐的小镇。

这文乐镇位于官道旁,占地不广却颇为繁荣,各式店铺林立,此时虽是天色近晚,街道上仍自有不少商旅行人来来往往,街道两侧的大部分店铺也犹在开门营业。师徒二人打望着这镇子,寻思找家干净的客栈落脚。

此时,名在道旁等候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来,对着二人深深揖,含笑说道:“小可见过两位禅师,可是玄奘禅师和高徒辩机禅师当面?小可已恭候多时了。”这中年男子留着三缕雅洁的长须,衣履华美,未语先笑,温文世故,他身后跟着名十来岁的清秀小厮,小厮手里提着只尚未点燃的灯笼。

玄奘师徒对视了眼,均有些疑惑,玄奘合十还了礼,说道:“贫僧正是玄奘,后头的便是小徒辩机。不知尊驾如何称呼?为何在此等候贫僧师徒?”

中年人男子说道:“小可姓范,乃是这文乐镇长春客栈的管事,此番是专程前来迎接两位禅师的。栈里已为两位禅师安排好了宿处和酒食,两位禅师请随小可前往。”

玄奘稍稍怔,皱眉说道:“贫僧师徒并未预定宿处,这等安排是何缘故?”

那范管事对玄奘又是深深揖,赔笑说道:“小可奉命前来迎接两位禅师,来之前栈里已经为两位禅师安排了最好宿处,备下了精美的酒食,并且钱财已是付讫。至于是何人所安排,小可不便分说,不过这切的安排,只是让两位禅师能够更舒适的歇息,绝无任何歹意。”

那范管事说到此处,停顿了下,露出抹苦笑说道:“小可来之前被告知,无论如何也要请到两位禅师来栈里落脚,否则就是办事不力,要受责罚的。小可如今是实话实说,万望两位禅师慈悲则个。”

玄奘略沉吟,点头说道:“即使如此,去看看也好。”说着就让那范管事前头带路,师徒两人缓缓跟随其后。

长春客栈位于文乐镇的西侧,正对官道,背依片森密的树林,店面颇见规模,八开的大门占了大半条街道,门前字排开的站着七八名招呼顾客的店伙。宽大的店门之后,是片占地亩余的前庭,供来往商旅的此停留上落货物之用,不过此时只有寥寥数名行商在卸载货物。

穿颇开阔的前庭,便是客栈富丽堂皇的大堂,大堂上倒是人影憧憧,十分热闹。

穿过客栈前庭后,范管事打发了小厮,又殷勤的引着玄奘师徒二人,也不走那大堂,而是顺着条白石铺就的精致走道,绕到了客栈的后方,此处分布着数个华美舒适的院落,乃是专供达官贵人落脚歇息之用。

范管事引着玄奘师徒来到其中处院落。这院落不甚阔大,庭院中布置有假山水池,绿竹花木,环境清幽精雅,范管事将师徒二人引至院落的大厅,含笑说道:“此处便是为两位禅师安排的落脚之处,两位禅师看可合适?”

玄奘打量厅中的布置,笑着问道:“此处的宿费不知几何?”

范管事连忙作揖,赔笑说道:“禅师说笑了,应的花销已是付讫,两位禅师放心享用便可,不必牵挂这等俗事。”他面说着,面从精美的红木圆桌拿过茶具,为玄奘师徒二人奉上热茶,又陪着说了会话儿,才拱手说道:“两位禅师请稍坐片刻,酒食马上有人送上,小可先行告退了。”

范管事离开后,辩机摊开双腿坐在张铺有软垫的矮榻上,舒服的叹息了声,笑嘻嘻的说道:“此处好生豪奢,师父,这莫非是崇拜你的金山寺善信所安排的?”

玄奘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拿过杯热茶啜喝,摇头说道:“这般藏头露尾的,非是信徒所为。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师徒就静静候着,到时便知分晓了。”

辩机眨巴着眼睛,带着几分迟疑说道:“师父,若是那暗中安排之人心存不善,俺师徒岂不是自个走进了陷阱里头?”

玄奘笑笑说道:“徒儿如今也审慎了。既然能预先为咱们师徒安排客栈住宿,也就是说,咱们师徒路的行踪,已是落入有心人的眼中,咱们住不住这客栈,区别其实不大。至于是否陷阱,为师倒是觉得,徒儿有些过虑了。”

辩机讪然笑,说道:“昨儿才听师父说起红尘中人心凶险,俺心里还没转过弯道来,顾虑就多了些。”他说着,反手大力拍了拍背上的两口雪特剑,说道:“不过,有师父的大力神通,和俺的两口护身宝剑,这红尘中大可行走得,也是没甚需要担心的。”

玄奘笑了笑,还没有回答,就听得笃笃的几下轻响,院子外有人在轻轻敲门。这院落里并没有仆役,辩机便大步走了出去开门,却是愣。

院门之外,恭恭敬敬的立着四名白衣少年。前头两人手里端着铜盘,铜盘里盛着清水,后头两人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雪白的布巾、皂粉等物,瞧模样是来侍奉玄奘师徒洗洁手脸的。

辩机回头看了看玄奘,便搔着脑袋,让他们进来。玄奘见了四名白衣少年,与辩机相视恍然笑,师徒二人谈说了半天的暗中安排之人,看来就是那花十娘了。师徒二人心中便大定,各自在白衣少年端来的铜盘中洗洁了手脸。

接着又有七八名白衣少年安静的鱼贯而入,他们手中提着巨大的食盒、果盘等物,片刻就在厅中的大圆桌上,布好了桌丰盛的宴席,然后又静穆无声的退了出去。

玄奘和辩机坐到圆桌旁,也不着急吃食,轻松的闲聊着。

又过了片刻,院子外忽然有丝竹声悠然响起,又有几下似有似无的娇媚笑声传来,紧接着,院门开处,三条穿着绚丽舞衣的纤细身影,以种优美的姿态,旋动着舞蹈而入。

当先人的身姿柔美妙曼,脸孔艳丽娇媚,在淡粉色的贴身舞衣衬托下,有说不出的风情,正是那花十娘。其后的另两名舞者,身姿极其轻盈纤巧,人的贴身舞衣为杏黄色,另人的贴身舞衣为艳紫色,从院门转到厅中,皆是在高速的胡旋,裙裾飞扬,灵动异常,正是之前踏帷幕如履平地的双胞姐妹,杜云姬和杜彩姬。

三名女子随着渐渐高昂的乐声,蹁跹起舞,玉臂美腿挥动,酥胸翘臀摇荡,舞姿激烈妖娆,在那轻薄的舞衣间隙,不时现出大片令人目眩的雪白丰腻。

约莫大半刻钟后,院外的乐声渐渐低沉下去,三名女子身姿摇摆,随着那乐声最后旋了几个圈子,盈盈的跪拜在地上,娇躯微微颤动起伏,喘息细细,香汗透体而出。

花十娘抬起娇媚的俏脸,喘息着轻笑说道:“妾身众之前冒犯了两位禅师,妾身思之甚感不安,便领了两位妹妹,特地赶来献舞以谢罪。蒲柳之姿,若能入两位禅师的法眼,便是妾身和两位妹妹的福气。”

玄奘笑笑说道:“舞姿甚美妙,只是花娘子实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花十娘立起身子,盈盈的走至玄奘身侧,挽起舞衣的衣袖,露出截白生生的小臂,提起酒壶为他斟酒,顺势坐到他身旁的凳子上,稍稍仰头用水波荡漾的眼眸瞧着玄奘,柔声说道:“妾身与两位妹妹此番前来,是为赔罪,若是禅师能宽恕妾身等人之前的冒犯,妾身和两位妹妹感激不尽,情愿尽心侍候两位禅师。”

另边,那对双胞胎姐妹,也已娇笑着凑到辩机身边。

玄奘看了辩机那边几眼,缓缓说道:“花娘子言重了,贫僧和小徒不过是适逢其会,倒也谈不上什么冒犯。反倒是蒙花娘子相邀,贫僧和小徒生受了顿酒食。”

花十娘咬着嫩嫩的唇片说道:“禅师是神仙中人,气量自然甚大。禅师不与妾身这等混江湖的下苦人计较,不过妾身等,终归是怠慢和冒犯了禅师和贵徒,妾身心中惶恐,因而遣人作了安排,借此地为禅师和贵徒洗路途的风尘,禅师莫要见怪。”

玄奘笑笑说道:“花娘子客气,贫僧便又生受了。”

花十娘闻言,登时娇靥如花,双雪白的素手捧了酒杯,凑到玄奘嘴边,说道:“既是使如此,妾身请禅师饮了此杯酒。”

玄奘微微笑,嗅了嗅酒杯,便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液。接下来,花十娘眼波流动,言笑晏晏,在酒桌上忙不不停,双柔荑如同穿花蝴蝶般,替他布菜斟酒,玄奘也任由她侍候。

她在布菜时,有些酒菜放置得远了,她探着身子去夹取,那丰润柔软的胴体便在玄奘身上有些挨挤,股幽幽的体香透鼻而来。

玄奘笑笑,自管吃喝,也不多作理会。

圆桌的另边,却是热闹直接得多了。辩机拥着那对双胞姐妹,面任由两女为他夹菜喂酒,服侍吃喝,面伸出怪手左右上下摸索,引起了串串的嬉笑和娇嗔。

辩机在未拜师前,曾与玄奘把臂同游鲛人小岛,同席天幕地的跟鲛女和蚌女胡天胡帝,因而此时当着玄奘的面,与双胞姐妹嘻戏玩乐,倒也不觉尴尬。

辩机在拜师后,玄奘授他佛经理念,却不教他持守戒律,反是得空便与他去享用酒肉,肆意满足口腹之欲。辩机曾问玄奘,金山寺的僧人皆是持戒清心寡欲的修佛,师父为何却是教自己放纵内心欲望。玄奘当时笑了笑,缓缓说道:“为师的修佛之道,便是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不避酒肉。你既拜了贫僧为师,为师教你的,自然也是这些。”

又吃喝了阵,辩机霍的站起来,向玄奘合十说道:“师父,俺先去歇息了。”

他说罢就拥了发乱钗横的双胞胎姐妹,急急向厢房走去。辩机随玄奘来到唐国后,直呆在金山寺中,不曾与女子接触,这等肉体的欲望积储已久,此时被双胞胎姐妹番撩拨,便有些熬不住了。

花十娘瞟了眼三人匆匆离去的身影,水汪汪的眼眸瞧着玄奘,掩嘴轻笑说道:“禅师的这位高徒,可真是性情中人。”她说着,探手拿过玄奘面前的酒杯,借着斟酒之机,扭动香馥馥的娇躯,晕着脸儿,径直挤到玄奘怀中,骑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那翘挺柔嫩的臀儿,有意无意的扭动几下,蹭擦着玄奘胯下的不文之物,那不文之物便半软半硬了起来。

玄奘微微笑说道:“花娘子大可不必如此,贫僧和小徒赶赴长安,明日便离开,日后也不知有无机缘相见。花娘子的幻戏班子,只要不是干那伤天理的营生,贫僧师徒是不会干涉的,花娘子必忧心。”

花十娘咬着唇儿,将如花的娇靥埋在他的肩膊上,幽幽的说道:“禅师乃是神仙中人,妾身能够遇见禅师,乃是天大的福份。妾身甘愿侍候禅师,莫不是禅师嫌弃妾身蒲柳之姿?”

玄奘又笑笑说道:“花娘子误会了,贫僧乃是无棣县金山寺僧人,非是汝口中的神仙之流……,呃,罢了,花娘子既是如此,贫僧也就从了。”

原来他正说着话,那花十娘却是侧过脸儿,探出条粉红娇嫩的小舌头,轻轻舔弄噬咬着他丰厚的耳垂,酥麻麻酸痒痒,受用得紧。

花十娘听他如此说,扑哧笑,抬起玉臂搂着玄奘的颈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的悄声说道:“妾身自幼孺慕神仙之道,然而直没有机缘。后来便流落江湖,组了这幻戏班子,长久以来,禅师是妾身唯得遇的神仙中人。不管禅师承认是否,妾身却是认定了,妾身如此不顾脸面的,便是为了能侍候禅师回。”

玄奘沉吟了片刻,笑着探过手,在她娇媚的脸儿轻轻的抚了抚。

花十娘嘤咛了声,转头凑过香唇,吻在他的嘴上,条丁香小舌软软滑滑的渡了过来,两人唇舌绞缠了片刻,花十娘抬起螓首,美眸迷离的看着玄奘,娇喘细细说道:“禅师且宽坐,妾身身上有些汗水,先去到房中洗沐番,禅师稍候进来便是。”

玄奘又揉了几下她翘弹的臀儿,点头笑笑说道:“如此,花娘子去吧。”

那花十娘咬着唇儿,从玄奘怀中站了起来,只纤手撑在玄奘胯下,以种甚巧妙的手法,捏揉了几下,弄得那不文之物笔直铁硬的勃了起来,才掩嘴娇笑着走开了。

看着花十娘款摆柳腰,转入正厅后头的卧房,玄奘嗅了嗅手指上残留的余香,笑了笑拿过酒杯,自斟自饮了会,就起身向后头走去。

玄奘推开卧房那虚掩的门扉,迎面是片氲氤水汽。

白雾般的水汽当中,花十娘赤身跪坐在澡盘旁的方矮凳上,正自撩水拭擦着身雪白丰腻的皮肉,她见玄奘走了进来,抬起螓首嫣然笑,说道:“妾身正好洗完了,这便服侍禅师洗沐。”

她说着拿过条雪白的布巾,缓缓拭干身上的水迹。

花十娘的肌肤若雪,细腰丰股,胸前对乳儿出奇的肥硕翘挺,如同两只饱满的桃子,随着她弯腰拭擦的动作,令人目眩的荡漾颤动着。

玄奘叹息了声,快步行了过去,探手握住了那对雪腻的乳儿,只觉着手酥滑绵软,拿捏了几下,却是连手心都酥麻了片。

花十娘低声娇笑,面娇嗔着扭动赤裸的身子,似是在挣脱,然而却是巧妙调整着身子的角度,让玄奘拿捏得更加趁手。

玄奘把玩了阵那对形状极美的乳儿,花十娘那两粒殷红的乳珠儿,被他拨弄得茁壮如同红宝石,她的俏脸潮红片,娇喘吁吁的伸手去解玄奘的衣衫。

当玄奘尽数褪去衣衫后,露出身雪柱般精实的筋肉,以及胯下那累累赘赘的不文之物,花十娘瞧得美眸发亮,愈发软绵绵的扭动着雪白的身子,迎合玄奘那上下肆虐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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