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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深宫传召,二九皇子又道:“传言果然不可信,这容乐长公主的言行举止,哪里有半点刁蛮任一性一的影子?诶,七哥,我觉得,这个公主……有点儿意思,要不,我们去探探她,看看她长得到底有多丑?”
宗政无忧淡淡瞥了他一眼,显然对此没兴趣。
九皇子撇嘴道:“你真没趣。唉!对了,七哥,你以后别再和父皇作对惹他生气,每次都吓得我一身汗。其实你平常不是那样的,可每次上了朝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七哥,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见到父皇啊?”
九皇子声音充满了好奇,漫夭对此也甚为疑惑,她注意到,宗政无忧那日在大殿上称呼临天皇竟然是皇帝陛下而不是父皇,而临天皇对宗政无忧极其纵容,即便是盛怒之时眼中也还带着深深的无奈,不知是何原因?漫夭正想着,隔壁又传来宗政无忧的声音:“这就是你笃定我一定会喜欢的茶?”
他的声音很冷漠,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失望。
九皇子道:“七哥不喜欢吗?这茶的味道很特别啊!”
宗政无忧道:“这是北夷国的香麦茶,味道的确与一般茶水有别,但不是我想要的。”
九皇子哦了一声,不无失望道:“七哥最喜欢喝茶,这些年来一直四处搜罗味道奇特的品种,我以为七哥会喜欢这个。”
漫夭闻言一愣,宗政无忧喜欢喝茶?
“哎,七哥,你平常很少出府,既然今天出来了,我叫沉鱼进来弹奏一曲吧?她的琴,弹得是真不错。”
宗政无忧没回应,九皇子当他默许,心情大好的对外叫道:“来人!”
有人应声而入,恭敬唤道:“九爷。”
九皇子问:“沉鱼人呢?还没出来吗?看看隔壁究竟是什么人?问问他出了多少银子,本少爷付他十倍,哦不,百倍。快去快去!”
来人道:“回九爷的话,沉鱼姑娘回屋取琴了,很快会过来。”
“九爷。”那人话音未落,沉鱼已经到了,并歉意道:“沉鱼不知九爷有客人在,怠慢之处,请九爷见谅!为表歉意,沉鱼愿献舞一曲,未知九爷意下如何?”
九皇子一见美人,心情立刻好起来,马上扬眉笑道:“好啊,本少爷还不知沉鱼也会跳舞,那可得好好瞧瞧了,看你的舞姿是否跟你的琴音一样美妙。”
琴声悠悠响起,婉转缠一绵的曲调让人如置幻境,漫夭几乎可以想象出沉鱼一边抚琴一边起舞的绝妙身姿,不知隔壁雅室里,素来不近女色的宗政无忧看了之后是否依旧无动于衷?漫夭想着,脑子里便浮现出那张完美的俊脸,他邪妄的目光好像就在眼前。漫夭回身,准备掩上窗户,突然听见隔壁传来破窗之一声,伴随着一声惨叫,漫夭大惊,心道不好,赶紧出了屋,就见一楼被萧煞接住的沉鱼口吐鲜血,痛苦不堪。
“你,碰到他了?”漫夭下楼问。
沉鱼双目闪烁,眼光茫然。
萧煞摸了把沉鱼的脉象,对漫夭说:“没伤及经脉和肺腑。”
漫夭松了一口气,幸好宗政无忧有不亲手杀女人的规矩,不然,以他的内力将沉鱼震出窗外,沉鱼必定命丧当场。
周围的人一见这青一楼头牌受了伤,都聚拢过来,秦妈妈惊声叫道:“是谁在这里闹事?胆敢伤了我的宝贝女儿!快告诉妈妈,妈妈替你做主。”
沉鱼垂目,捂着胸口咳嗽,却没做声。
这时,楼上有人问:“你想如何做主?”那声音端的是冷冽沁骨,叫人心发寒。
宗政无忧负手而立,居高临下,身边除了九皇子,又多了个冷面侍卫。
秦妈妈不是不会看人,只一向仗着有后台,猖狂惯了,所以明知他们身份不一般,也没太当回事。秦妈妈看了看宗政无忧,扭摆着上前,半笑不笑道:“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九爷的客人!我知道九爷是个有身份的人,就是不知道我们姑娘哪里伺候得不好,惹得您发那么大的火,把她伤成这样!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宗政无忧缓缓问道,语气淡淡,没有表情。
秦妈妈道:“你们也知道,沉鱼可是我们楼里的头牌,许多达官贵人来这儿一振千金,都是为了她。现在她受了伤,没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那这段期间,我们生意肯定是一落千丈,这损失……”
“想让我赔?”宗政无忧仍然面无表情,淡淡补了句:“数目。”
秦妈妈看他如此好说话,顿时笑逐颜开,掰着指头算了一算,才道:“不多,一万五千两就够了。”
一万五千两!够一个普通家庭生活几辈子的。这秦妈妈果然贪得无厌。漫夭看了眼宗政无忧,见他薄唇微抿,面容深沉,眸光半垂,看不清他眼中神色。他缓缓步下台阶,拥堵的人群自发为他让出一条道来。他缓缓走过秦妈妈身边,目不斜视,淡淡问道:“区区一万五千两就够了?”
秦妈妈眼珠转了转,目中贪婪之色显而易见,正想说:“您要是愿意再多赏点就更好了。”这句话她还没说出口,就见宗政无忧顿住步子,微微回头,忽然一掀眼皮,那眼中的冷冽邪妄如阎罗再世,看得秦妈妈不由自主的身躯一抖,直想后退时,宗政无忧已负手冷冷道:“半月时日,一万五千两白银,是不多,也就本王十五年的俸禄。”
众人惊愕。
他说本王?!整个临天国,敢自称本王的只有一人。秦妈妈震骇住,半天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张大嘴巴,脸色煞白,她没忘记她的主子千叮咛万嘱咐,叫她无论如何,千万别招惹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离王宗政无忧!
“你、你……你是离王!?”秦妈妈结结巴巴的一句话没说完竟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漫夭失笑,秦妈妈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又有太子撑腰,想不到竟如此不经吓。
“拜见离王千岁!”周围人群呼啦一声全跪了下去,那反应倒是极快。
宗政无忧扫了一眼沉鱼,淡淡吩咐:“冷炎,把这女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全给本王剁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人遍体生寒。
沉鱼闻言身躯一抖,差点也昏过去。
周围的人全都不敢抬头,整个楼里,除了宗政无忧、九皇子、侍卫冷炎,还站着的,只有漫夭。
沉鱼望着朝她大步走来的冷炎,面如死灰,再顾不上胸口剧痛,挣开泠儿和萧煞,一把扯住漫夭的衣角,哀求道:“公子救我,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我只是……只是指甲碰到了王一爷的衣裳而已……公子……”
漫夭叹气,就算沉鱼不求她,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且慢!”漫夭抬手制止。
宗政无忧斜眸,如地狱寒潭般冰冷又邪妄的眸子朝漫夭望过来。
漫夭忍不住吸气,极力镇定道:“离王殿下,沉鱼姑娘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被剁去十指?您应该知道,对于抚琴之人而言,毁她双手,比夺她一性一命还要残忍。”
又是一个不怕死的,这是九皇子对漫夭下的结论。
宗政无忧看着漫夭的眼睛,明澈镇定,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说:“触犯本王禁忌,自然要付出代价。”
漫夭笑问:“请问离王殿下的禁忌是什么?”
宗政无忧目光冰冷,转为凌厉,漫夭恍若未觉,自答自话道:“离王殿下的禁忌,酒和女人?那么……请问离王殿下,您此刻身在何处?”
“当然是青一楼。”回答的人是九皇子,他仍是一贯的看戏表情。
漫夭笑道:“九殿下说得是,这是青一楼!青一楼是什么地方?风一流快活销一魂地,这种地方别的没有,就是女人多,离王殿下既有此忌讳,就不该来。若非要来,也没关系,但至少也要让您的属下举一个金色的大牌子,最好用显眼的颜色注明:离王大驾,女人与酒,勿近。这样才会妥善,否则,每日来来往往客人多如牛毛,谁会知道,您就是鼎鼎大名忌酒忌色的离王殿下?”
周围一片死寂,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跪地人群里有人张大嘴巴,抬头见鬼一般的瞪着这个胆子比天还大的俊美公子。
一股无形的气流在空气中拢聚膨一胀,仿佛随时都要炸开。突然,一声不怕死的“哈哈”大笑传来,惊得人们身一子一抖,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
漫夭黛眉一挑,奇怪的望着九皇子,问道:“九殿下,您的红颜知己就要被剁去手指了,很值得开怀大笑吗?”
九皇子裂开的嘴角微微一僵,一看沉鱼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迹,目光幽怨地将他望着,让他觉得他这一笑真是太没良心。九皇子忙敛了笑,轻咳道:“本皇子不是笑沉鱼,而是在想你说的那个牌子。”
漫夭故作糊涂道:“牌子?什么牌子?”
九皇子想也没想,直说:“当然是你说的那个金色牌子,上面写着……”刚说到这里,他就感觉不对劲了,转眼便见宗政无忧不知何时眯起凤眸,盯着他的目光冷若冰霜,九皇子心头一惊,连忙打住话,伸手摸了摸自己俊挺的鼻梁,干笑两声。
宗政无忧面无表情地问:“很好笑?”
九皇子嘴角一抽一了一抽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他恼怒地瞪一眼为他挖下大坑的漫夭,又对宗政无忧连连摆手道:“不,不好笑,我也不是笑这个......咳、咳……”
“哦……那九皇子还是在笑沉鱼姑娘咯?”漫夭在沉鱼身旁蹲下,执起沉鱼纤细修长的手指,摇头叹息:“可惜了这么美的一双手,以后,再也听不见那么美妙的琴声,也看不到她曼一妙的舞姿……唉,真是可惜!”
沉鱼悲由心生,眼泪簌簌而落,低泣出声。
九皇子一想到刚才那支舞,也忍不住说道:“是挺可惜的,那支舞还没跳完呢!七哥,不知者不罪,要不,你就看在我的面子,饶了她这回吧。”
宗政无忧冷冷瞥他一眼,“我给你的面子还少吗?”
他夺过九皇子手中的玉骨折扇,缓步走到漫夭跟前,漫夭站起身来,宗政无忧手中的折扇便敲在了她的肩头。肩上一沉,那一柄一被贯注了内力的折扇仿佛有千斤重,漫夭几乎站立不稳。她侧过头,同时用自己手中的折扇去挡。一白一青碧,同样是玉骨缎面,只不过她手中扇子的玉骨一角除了无隐楼三个字以外,光滑平整,而他手中的那一柄一扇子还有一个图形,似龙非龙,且只有一半。
宗政无忧看了眼她手中折扇,微微一顿,手上力道竟松了少许,薄唇微勾,似笑非笑道:“休要在本王面前耍这些雕虫小技。既然你觉得可惜,那本王今日就网开一面,用你的手……换她的。”
漫夭心下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道:“难得离王殿下肯大发慈悲,在下本应欣然从命,但是,在下对这双手也宝贝得紧,若是就这么没了,还真是不舍得。”她说得轻松,笑得淡然。
连宗政无忧都不禁要佩服她的勇气,这么些年,敢这样轻松随意同他讲话的人,还真不多。宗政无忧收了折扇,随手往身后一抛,九皇子连忙接住,宗政无忧转身踱了几步,回眸时半眯着眼睛,目带探究道:“本王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你是何人,究竟凭着什么,敢在本王面前这样有恃无恐?”
漫夭肩头一轻,浑身自在了许多,她想起宗政无忧在大殿之上的言行举止,他看皇帝时隐有恨意的眼神,她眸光一转,淡淡说道:“在下只是一介生意人,没什么凭仗,只是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殿下您身份尊贵,又最得皇帝盛一宠一,所有人见到您,无不诚惶诚恐,趋之若鹜。但是殿下,您可分得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其实生在帝王家,未必就是幸事。身份固然尊贵,却不及平常人家,粗茶淡饭,一家人相亲相爱,和乐融融的景象。”
本是说给宗政无忧听的,但说到最后,漫夭心里却生出许多悲凉。往事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如果前一世,她的父亲不是漫氏集一团一的总裁,整日忙于应酬,她的母亲就不会去的那样早。她明明有亲人,却更像一个孤儿,父亲除了会要求她如何如何之外,从没关心过她想要什么或者她喜欢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的从来都只有保姆。母亲去世之时,父亲在国外没有回来,她一个人主持母亲的葬礼,那一年,她十二岁。如果她不是漫氏集一团一总裁的独生女,就不会有人利用她的身份,欺骗她的感情;如果她不是漫氏集一团一的唯一继承人,就不会有人为争夺家产害她死于非命,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整日活得提心吊胆……
宗政无忧眸光微变,幽深如潭。他定定望住漫夭,漫夭在与他的对视中,看到他眼底似有情绪涌动,一丝忧伤,一种无奈,一抹悲凉……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些情绪就已经被他压制消弭。漫夭微愣,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宗政无忧,一个站在权力顶峰、狂妄自大、在皇帝面前都可以为所欲为的男子,竟然习惯于将一切情绪压抑在心底。这个人的内心,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九皇子蛮有兴趣地望着漫夭,天下人无不羡慕他们尊贵的皇族身份,生来便注定高人一等,可眼前之人却说他们还不如寻常百姓?虽然他们的生活确实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尽如人意,但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弄不好,要丢脑袋的。
周围再次回复安静,大气也无人敢出。
宗政无忧又望了她一会儿,忽而左右一顾,皱眉道:“怎么连个凳子都没有?”
众人一愣,对于他的突然转变,有点摸不着头脑。已经清醒过来的秦妈妈最先反应过来,慌忙叫道:“有有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王一爷搬凳子,哦不,搬椅子来!”
楼里的下人慌慌忙忙去了,不到片刻,大厅里就摆了几十张椅子。
秦妈妈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腰谄笑道:“王一爷,您请坐。您想喝点什么?”
宗政无忧不理她,一撩衣摆,就近坐了,懒懒地靠着椅背,一双邪眸再度盯住漫夭,眼中神色已不复之前的冰冷,说道:“你好大胆子!就冲你这番话,死十次也够了。”
漫夭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双一腿一交一叠,姿势随意而优雅,笑道:“只要离王殿下恕在下无罪,在下一次也不用死。”
宗政无忧薄唇微勾,倾身问道:“你想要本王恕你无罪?理由?”
漫夭不答反问道:“听说殿下喜欢饮茶,不知可有此事?”
宗政无忧道:“本王喜欢饮茶是没错,但不是什么茶都喜欢。况且,一般的茶,本王王府多得是。”
漫夭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品茶讲究的不只是茶本身……如果殿下有兴趣,就请三日后移驾西城天水湖边的拢月茶园,保证不会令殿下失望。但是,请殿下准备好一样东西。”
宗政无忧等着她说下去。
漫夭顿了顿,又道:“是心情。一份品茶的心情。”
宗政无忧看着她的目光微微怔了一怔,恍然记起曾经有人跟他说:“品茶品茶,茶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人的心境!无忧,我她拼命控制住身一子的颤一抖,心冷如冰,却强自笑道:“那又怎样?你不知道吗?在我们那里,不相识的两个人都可以***一愉,天亮后各走各路,连对方是美是丑都不记得……这种事,对我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而我,又岂会因此嫁给一个对我心存利用之人!”
生平最痛恨利用,尤其是感情的欺骗和利用,可惜,一次死亡都没能让她长好记一性一,误入这个男人的一温一柔陷阱。
宗政无忧身躯僵住,他相信那个世界里存在她所说的一夜情,但他直觉她不是那样随便的人,就如同他的母亲,视身一体的忠诚为爱情的根本。他忽然放开她,没有细想为什么想娶她,只是坚定地用不可抗拒的语气对她说:“本王说过,这一生,你能嫁的,只有本王!不管你愿不愿意……都由不得你。”
这个男人是何等的骄傲自负,以为这世间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漫夭再一次忍不住笑,就凭这个,她会让他知道,纵然世间一切皆随他所愿,可是她,不论是人,还是心,都不会再由他掌控。于是,她说:“我知离王殿下你权势滔天,但这世间之事,不会永远都在你一人的掌控之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是你……求而不得,终会有那么一件事,任你宗政无忧翻手云覆手雨,也无法扭转乾坤!”
她直视着他深如寒潭的眼睛,冷笑着,一字,一句,铿锵无比。
宗政无忧有片刻的怔愣,狂风遽然来袭,似要掀翻天地般的猛烈,自他们中间呼啸而过。漫夭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完这几句话,再不愿多停留半刻,扭头侧身而过,与他擦肩疾行,背影相对的那一刹那,隐忍多时的泪水终是还是无可抑制地落了下来,晶莹的泪珠划过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庞,没入唇齿间的咸涩滋味直抵心间。她紧一咬着唇,将那欲冲出口的更咽之一声强行堵在喉咙,咽下心底,就仿佛咽下了一一柄一钢刀,在她的心上,生生砸出一道深沉的血口。
她仍努力牵起一边唇角,倔强地笑,一步紧接着一步,没有半分犹豫和不舍,异样坚定地往前行去,不曾回头。
向来多话的九皇子此刻出奇的安静,他呆呆地望着从他身边经过的一边流泪一边极力微笑的女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直到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这座后山,他才如梦方醒地叫道:“她哭了!七哥,璃月她……她居然哭了!”
不可思议!他以为璃月那样淡然平静又善于隐藏内心真实情感的女子,永远不会哭。
宗政无忧闻言一震,蓦然回头,身后除了九皇子,已失了佳人芳踪。
她真的走了!心没来由的一慌,宗政无忧直觉想追下山去,可一想到她刚才的决然和冷漠,脚便无法动弹。他转头对不远处吩咐道:“冷炎,跟着她。”
那时候,他以为无论她去了哪里,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放手,带给他的竟是那样一个令他难以承受的结果……
五月的天气,下起雨来,也可以冷得刺骨。
这日下午,狂风大作,乌云盖顶,大雨瓢泼清洗着无人的马路。
女子一身单衣,独自走在大雨中,冰冷的雨水,大颗大颗敲打在她头脸之上,麻木的生疼,可脑子里还是很清醒,突然不知该去向何处。
抬眼看雨雾茫茫的前路,视线模糊不清,她于这个世界,不过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孤魂,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一温一暖……
原来,她什么都没有!就连这身一体都不是自己的,还有这颗心……她惨然一笑,竟笑出声来,凄凉无比的笑声混在初夏的暴风雨中,格外悲怆。
她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她停下时,才发现走到了天水湖。
风雨中飘摇的杨柳枝条不断地拍打着水岸,临湖的拢月茶园大门上的封条已经不见了,她微微一愣,随后自嘲不已,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再封着她的园子又有什么意义?她忽然不想再靠近那曾经承载她梦想的茶园,她无法忘记,就是在那个园子里,她意外扑倒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导致了如今被欺骗利用的结局。
木然转身,了无行人的马路上就她一个人在孤独地行走着,没有目的地,整个人似是被掏空了一般,感觉那么疲惫。实在迈不动腿了,她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墙角,靠着冷硬的青砖墙壁,缓缓地蹲下一身一子,抱着膝盖,她就想那么呆上一会儿,就一会儿。
闭上眼睛,静静听屋檐下的雨溅在水洼里的声音,觉得这场雨,下得真好!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雨将停之时,她睁开眼睛,准备收拾起所有的情绪回到她该回的地方,可是这时,面前突然多了一双黑色缎面的锦鞋。
目光缓缓上移,那双鞋子的主人穿了一件上好的天青色锦缎长袍,打着一把浅灰色油纸伞,举到她的头顶,用一温一和的带着浅浅关怀的眼神看她,并朝她伸出手。那是一只男人的手,纹路清晰骨节分明,掌心处有着深色的茧子。
漫夭定定看着那只手,没反应。
男子一温一和笑道:“长年征战沙场,剑拿得多了,手便起了茧子。你……别介意。”
漫夭摇头道:“我只是在想,似乎每一次遇到将军,都恰巧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知,这是天意……还是人为?”
她抬眼看男子英俊非凡的脸,目光犀利。就是这个人,将会在两日后成为她的夫君,从此她会被冠以他的姓氏,与他相伴一生。可是这个人,他真如外表看上去的这般一温一和无害么?
傅筹微微一愣,眼底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很快便笑道:“自然是人为。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天意巧合,我的贴身侍卫方才经过这附近,正好看到了你,所以我就过来看看。这儿离我的府邸不远,你身上都湿一透了,不如跟我回府先避一避雨,以免像上次一样感染风寒。”说着他体贴地弯下一身一子去扶她。
漫夭蹲得太久,腿脚早已麻木,不听使唤,即便扶着男子的手也还是站不起来。
傅筹看她那么辛苦,将伞塞一进她的手里,说道:“你拿着,我抱你走。”
漫夭正想说不用,身一子却已然腾空。
男子的怀抱很一温一暖,肩膀宽阔,双臂有力而结实,将她稳稳抱在怀里,而她此刻无论身心都已疲惫至极,忽然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什么一陰一谋利用,什么政治棋子,罢了,如果注定要嫁,那便嫁吧,只要她好好守住自己的一颗心,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想到这,她放松了身一子,闭上眼睛,靠着男子的颈肩处,不知不觉睡去,手中的伞掉落在他们身后的地上,也全然不知。
傅筹低头望着怀中女子疲惫的容颜,眸光微动,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走得更加沉稳。
漫夭醒来时,已经到了卫国将军府。她被安置在铺着雪白狐裘的上等楠木软椅之中,腿脚处有麻痛及一温一一热感传来,她低眸一看,那名扬天下的少年名将、手握一国军权的卫国大将军,此刻竟然蹲在她的脚下,动作一温一柔地为她拿捏着她麻木的腿脚!
漫夭惊道:“将军这是做什么?快快住手,我担当不起!”
她连忙坐了起来,欲转开身一子,脚却被傅筹牢牢握在手心。鞋袜尽褪,纤细小巧的玉足在他宽大的手掌之中不盈一握,莹白如玉的肌肤因他轻柔地按捏而呈现淡淡的粉色,煞是好看。傅筹抬头冲她笑道:“不妨事,很快便好。”说罢继续先前的动作。
漫夭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雨后的一陽一光一温一一温一柔柔,透过洁白的窗纸倾洒于他英俊的侧脸轮廓,令他英挺的鼻梁以及泛着英气的眉宇间更增添了几分清雅一温一和的意味。这个男子,不仅善解人意,又如此一温一柔体贴,倘若没有与宗政无忧之间的纠缠,在这政治权谋下的婚姻之中,她能嫁给这样一个
男子,该知足才是,可她为何还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真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一温一润清和的男子,是如何驰骋沙场,指挥百万雄师,令敌军闻风丧胆,给人一种满身煞气的印象?
她径直思索,毫无意识的直盯着他看,却不料傅筹本是放在她脚上的目光突然就抬了起来,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漫夭忙转了脸,微微低下头去,傅筹轻轻笑道:“你起来走走看,可好些了?”说着扶了她的手,两人一同站了起来。她走了两步,果然不再有麻痛感,她不由感激道:“谢谢将军!”
傅筹不在意地笑道:“热水已让人备好,就在里边。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这里的丫头。”
漫夭笑着点头,转身朝着浴房行去,在行至一扇玉质雕花屏风前,她忽然顿住脚步,回眸见傅筹仍立在原地微笑着凝视着她,她顿觉心中不安,黛眉轻蹙道:“将军就这样带我回府……就不担心会得罪于离王么?”
她相信傅筹不可能不知道有人一直在暗中跟着她。
傅筹拢眉,似是想了想,半开玩笑道:“我只是不想你身一子有恙,倒没考虑那么多……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该好好考虑下,是否要等你沐浴过后,亲自将你送回离王府,以免与那位正得陛下盛一宠一的王一爷结下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