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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傅雷的祖上也算是地主,他的爷爷傅炳清,家里有四五百亩土地,三十二间房屋。傅雷是家里的长房长孙,本来可以过上幸福的地主少爷生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1912年,也就是傅雷才4岁时,他父亲傅鹏飞遭人诬陷入狱,后来傅雷母亲李欲振多方营救,入狱三个月的父亲终得以回家,不过也许是惊吓过度,回家不久就不幸离世。
母亲守寡时也仅仅24岁,此前为了营救丈夫,以致无暇照料孩子们——他的两个弟弟跟一个妹妹都相继死去,只有傅雷侥幸生存下来。
短短的一年,从傅家抬出去四口棺材,这种悲哀几乎摧毁了傅雷母亲,她一生中唯一的寄托就是傅雷,这种寄托甚至成了一种病态的期望。从那时起,她以一种残酷的方式督促傅雷的学业。
傅雷小时候读书并不是太专心,母亲逼得严,让他自觉不自觉的逃学。一次,傅雷又逃学了,学堂的先生找到他家,责备他的母亲不该这样不管孩子。送走先生,母亲在亡夫灵前大哭一场,发呆了半天,竟然下了一个决心:与其让儿子成不了才,不如杀死自己的儿子,再自杀。
当天晚上,她拿出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包袱皮,将傅雷捆好缠紧,然后把他掀下床。傅雷从梦中惊醒,发现母亲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杀机,他开始害怕,吓得大叫,乞求母亲饶他一回,不过,一切都是无济于事,母亲的眼光里根本没有一点仁爱———她开始向外拖他,傅雷知道母亲是在把他拖向一个离家不远的深水塘,他叫着、喊着,直到几位邻居奔出来。他们把母亲推倒,解开了包袱皮,救出了傅雷。
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傅雷,从此以后再也不敢逃学,变得比较勤奋。不过,每当读书偷懒打盹时,就会被母亲的蜡烛油滴醒——这种残忍的、非人性的督学方式,使得幼年的傅雷时时处在惊恐的状态,他的心灵被严重地扭曲了。从小学到中学,他曾两次被校长开除,一次被迫辍学。读书十几载,他一张正式的学位证书都不曾拿到。同时,这种阴影也折磨了他一辈子,遇到事情,傅雷可能变得脾气暴躁,容易走极端,但同时他又是一个至性情的人。
幸运的是,傅雷有个好妻子,就是后来和他一同自杀的朱梅馥。她对傅雷一往情深,1961年10月15日,她在写给傅聪的信中,曾说过这么一段感人肺腑的话:
你是最爱妈妈的,也应该是最理解妈妈的,我对你爸爸性情脾气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都是有原则的,因为我太了解他,他一贯的秉性乖戾,嫉恶如仇,是有根源的,当时你祖父受上豪劣绅的欺侮压迫,二十四岁上就郁闷而死,寡母孤儿(你祖母和你爸爸)悲惨凄凉的生活,修道院式的童年,真是不堪回首。到成年后,孤军奋斗,爱真理,恨一切不合理的旧传统和杀人不见血的ih礼教,为人正直不苟,对事业忠心耿耿,我爱他,我原谅他。为了家庭的幸福,儿女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业的成就,放弃小我,顾全大局。爸爸常常抱恨自己把许多坏脾气影响了你,所以我们要你及早注意,克制自己,把我们家上代悲剧的烙印从此结束,而这个结束就要从你开始,才能不再遗留到后代身上去。
(二)
刚烈的傅雷和温柔的朱梅馥结为伉俪,可以说是傅雷的幸运。在母亲的安排下,傅雷在留法前与之定亲,当年傅雷19岁,而朱梅馥只有14岁。
不过,他们的爱情一开始并不是一帆风顺。傅雷到了法国,虽然和朱梅馥开始不断的“两地书”,但毕竟两人感情基础有限,又相隔万里,感情难免要经受考验。
留法期间,傅雷认识了一个法国女孩玛德琳,两人迅速打得火热。这期间的傅雷,觉得这辈子最爱就应该是这个法国姑娘。大概在1929年初夏的时候,傅雷准备向玛德琳求婚,求婚前,他带着十分矛盾的心情给母亲写了一封信,表明自己已经是成年人,希望婚姻应该自己做主,并希望朱梅馥不必再等他了。写完信,他请刘海粟(著名画家,傅雷在法国的挚友)替他发掉。不过,他不知道,这天的一切都是意料之外的。
第一个意外,当傅雷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玛德琳时,却发现她喝另外一个男人拥抱在一起。傅雷发现后大为光火,当场把一张椅子向那个男人砸去,幸好他的手不准,没人受伤。
另一个意外是,刘海粟夫妇俩将那封悔婚信扣留了下来,根本没有发往中国。
对于第一个意外,中国人的恋爱婚姻观和法国的毕竟不一样,玛德琳也爱傅雷,但他认为婚姻不必如此拘束,她对傅雷说,“我们明天就搬到一起吧,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但同时我们又是自由的。”爱情的自由对于傅雷来说,决不能忍受,但玛德琳确实没有欺骗傅雷,她也爱傅雷,痛不欲生的傅雷选择逃避,选择自杀。
6月的一天,玛德林突然奔到了刘海粟的住处,“快去,我才把他稳住,他要自杀给我看。”
刘海粟立刻赶过去,好不容易才从傅雷的手里将枪夺下来。刘海粟本以为傅雷带枪来只是吓唬一下人,开个不适当的玩笑而已,谁知等他拉开枪栓,里面真的有一颗子弹掉了出来,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平静下来的傅雷,后来内疚地告诉刘海粟,他想自杀还有一个原因———他觉得那封悔婚信对那个等待他的女孩子打击太大,他真担心他的表妹朱梅馥会为此寻死。到这时,刘海粟才顺水推舟把“第二个意外”的真相揭开。
经历过这次风波后,傅雷也渐渐懂得,他这一生中,即使负他的人再多,他也不能负别人。也许,傅雷和所有耿直单纯善良的知识分子一样,害怕伤害无辜的人。这点在他以后的生活中,似乎一直都是他生命的底线。插写一个例子,回国后,他和刘海粟在上海美专共事时,因为刘海粟经常让一个叫做张弦替自己代画画,又不多给工钱,最终由于张弦工作太劳累,加上生活清苦,最终英年早逝,因为这事,傅雷从此和刘海粟当场宣布绝交。
回到先前说的,1931年,傅雷与刘海粟夫妇结伴回国。1932年傅雷与朱梅馥举行婚礼,婚后不久大儿子出世,不过很快夭折,童年傅雷的母亲也去世,傅雷脾气变得非常暴躁,稍不如意就大发肝火。举一个例子:傅雷初回上海时,常与人打麻将牌或打桥牌以消遣。本来玩麻将在知识分子中纯粹是娱乐,可是傅雷不,他以为打不赢就说明自己愚蠢,他把总输牌等同于自己智力低下,会被人看不起;因此每次输了,都要继续打下去,好像非得赢回来才罢休。玩桥牌更是如此,他这般的脾气,只有朱梅馥与他为对儿,可一旦傅雷方处于被动,朱梅馥就紧张不已,而越紧张就越容易计算不准;这时傅雷就会大声斥责:“怎么可以这么出!”然后轻则摔牌不打了,重则掀牌桌,搞得人仰马翻、狼藉一地,把本来是消遣的事弄得一团糟。最狼狈的当然是朱梅馥了,她不仅得忍气吞声,还得赔笑脸向牌友作揖道歉。
幸好妻子朱梅馥是个顶贤淑又善解人意的女人,不但给了傅雷力量去面对孩子及母亲的死,而且给了他一个温馨的家。
难怪后来杨绛在《忆傅雷》中这样写道:
他称呼梅馥的名字是法文的玛格丽特;据傅雷说,那是歌德《浮士德》里的玛格丽特。几人有幸福娶得自己的玛格丽特呢!梅馥不仅是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沙龙里的漂亮夫人,不仅是非常能干的主妇,一身承担了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杂务,让傅雷专心工作,她还是傅雷的秘书,为他做卡片,抄稿子,接待不速之客。傅雷如果没有这样的好后勤、好助手,他的工作至少也得打三四成折扣吧?
(三)
然而,命运对这对恩爱的夫妇却有点残忍。
1957年,傅雷被划为右派,从此以后,他的生活中时不时地就要经历批斗,连他的儿子傅聪也不能幸免。
祸不单行,也许是受不了当时的政治环境,傅聪在国外演出时,从波兰出走英国,更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自然倒霉的仍是傅雷。
对于出走,傅聪在1980年回忆这些往事时,也说明当时的处境和心情:
我是被逼上梁山的。1957年整风反右时,我和父亲几乎同时挨整,他在上海,我在北京,我是从波兰被召回来参加整风反右的。我写了个检查,后来我仍被允许回波兰继续学习。我走后,对父亲的批判越来越扩大化了。我在波兰听到很多关于他的传说。1958年12月,我留学毕业,如果我回来,势必是‘父亲揭发儿子、儿子揭发父亲’,可是我和父亲都不会这样做。当时我是被逼上梁山的。当然,对我的走我永远是内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