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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浅入夜,钦安殿内烛火轻熏,清酒觥筹,轻纱缦舞,热闹非常。

除了最上首越帝和皇后的桌案尚且空余,其余位置大多已经坐齐,皇太子长孙祺灏的桌案和姜柏奚,靳鞅,西延王同设在越帝的桌案下首,南疆的两位公主和朔北太子在玉阶更下一级。

景染和长孙祈沐一前一后走进来的时候,原本尚且热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尽管在座的大多数人,对这位德钦王府的小世子回京后民间所日日流传的故事多少有所耳闻,可亲眼所见,不少人还是顿时深吸了一口冷气。

脑中真真切切映出那八个字,姿比天人,贵盖天子。

隐隐有人看着景染怀中颇为显眼的汤婆子扼腕叹息:“若不是这幅身子病弱了些,否则不说世间三殊珠玉在前,这德钦王府的门槛怕是要被求亲的人踏破了。”

周围顿时有人附和,开始低低的讨论。

景染听在耳里脚下不停,随意打量的眸光从姜柏奚,靳鞅和她身边的乌荔三皇子面上恍过,在叶氏二姐妹脸上停顿了一瞬,又转向那位在坊间传言颇广的西延王康谷。

这位刚刚继位几年的年轻男子面相文秀孱弱,静静坐在那儿时十分的低敛内静。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西延长达数十年的王位争夺中,竟以一种非常惊异的姿态脱颖而出,而后更是手段毒辣雷厉,干脆利落,将曾经参与过王位争夺的一众兄弟铲除了个干干净净。

景染也仅是多看了康谷一样便挪开视线找寻到德钦老王爷的身影走了过去,德钦王府和长公主府的桌案均设在第三级,隔着大殿正中,对立而坐。

姝鸾站起身对着景染笑嘻嘻招了招手,还没说话,上首处突然响起一道明快的声音:“哎,玉…景世子你往哪儿走?快过来这里陪本太子同坐解闷儿!”

殿内众人顿时朝声音的来源扭头看去,不出所料般看到姜柏奚那张笑吟吟的桃花脸,又联想起这位大名鼎鼎的奚太子历来张扬不羁的性子和近日来竟住进了德钦王府的所作所为,不由心下默然。

靳鞅停下把玩茶盏的手,也抬眸看向景染,长孙祈沐却是仍旧跟在景染后面不紧不慢走着,面上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闲适柔和。

一些浸淫青越朝堂多年的老狐狸眯眼看了眼姜柏奚,又转头看了看紧跟着景染身后进殿的长孙祈沐,都将眼皮儿垂下,一副眼观鼻,鼻关心的模样。

景染心下翻了个大白眼儿,充耳不闻地朝德钦老王爷走去。

姜柏奚不喜地竖起眉头,刚要再开口,皇太子长孙祺灏却突然出声插道:“今夜是我青越招待各国使臣的国宴,座次几何皆由身份尊卑严格界定,奚太子此言恐是不合规矩。”

姜柏奚合了合已经张开的嘴巴,凉凉地看了一眼长孙祺灏,懒声道:“本太子治国三年从未听说过规矩为何物?不若长孙太子解了禁足后教教本太子?”

虽同为太子,可长孙祺灏无论是在才华还是谋略上,都比身为世间三殊之一的姜柏奚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更遑论长孙祺灏二十多年来费尽心力才勉强坐稳太子之位,与已经执政三年且将甘丘上下治理的一片清明的姜柏奚相比更是天差地别。

而且算起日子长孙祺灏尚在禁足中,今日国宴才特许解了禁足,却没想到一张口便是惹到了姜柏奚,这下别说面子,连里子都没给留上半分,落了个干干净净。一些保六皇子党的大臣心下愉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而□□那边的人,面上表情都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的很。

长孙祺灏面色一白,端着茶盏的手指用力捏紧了几分,他当然不会蠢到听不出姜柏奚话中的讽刺之意,只是他未曾料到姜柏奚会当众如此出言不逊,如此一来,他辩驳便会失了身份,不辩驳又会失了面子,两厢为难,真真是好个奚太子!

景染闻言抬头瞥了眼唇瓣紧抿的长孙祺灏,又不经意扫了眼端正坐在一众皇子和公主之首的六皇子长孙祺涟,目光移过他面无表情的玉颜和手中恍动的杯盏,无趣地挑挑眉坐到了德钦老王爷身边。

德钦老王爷更是像吃家常便饭一般面无表情,只是将剥好的小半碟瓜子推到了景染面前。

景染对着面前小山一般的瓜子儿眨眨眼,心下好笑,这老头儿真是时而啰嗦时而又可爱的很。看了眼德钦老王爷后景染便将视线投向了长孙祈沐,等着看她要坐哪儿。

这人身份尊贵,才华逼人,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至少在老皇帝活着的时候,地位未必会低了只是占据着储君名义的长孙祺灏。

果不其然长孙祈沐脚下不停朝上首走去,解下大氅后身着的天青色软绸轻衣表面流转着淡淡光华,只是与常服有细微的不同处,这身衣服的衣摆和袖摆处均用淡金丝线勾绣着精致小巧的八爪金龙和九翅凰羽,随着她缓步走动间,仿若在九天祥云中展翅翱翔。

这种独有的图饰和靳鞅的沉香木马车一般,整个天下间独此一份儿,不仅代表着身份和权势,更是予以了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尊贵。

景染眸光若有所思般定在那流转的袖摆上,长孙祈沐却忽然止步,偏头对上她的目光,墨黑如玉的凤眸罔若幽谭,澄澈又清透。

景染眸光闪了闪,长孙祈沐已经直直转身,两步走到了长公主府的桌案前,轻掀衣摆坐在了姝鸾身边,又转头对着姝鸾低低说了两句什么。

姝鸾张了张嘴巴,随后乖巧地点点头。

长孙祺灏端在手中的杯盏更是几近要捏碎,他这位九皇妹也真是好的很。

殿内众人却没人看他,都将目光又悄然投向了长孙祈沐和景染隔殿对坐的身影,不时低低讨论几句。

姜柏奚看着相对而坐的两人不满地哼哼声,正要起身又忽地偏了下脑袋,看到靳鞅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由咧了下嘴角,又身轻体快地坐了下去。

殿内又逐渐喧闹起来,不多时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通禀,越帝携着皇后缓步进殿,一众人等均都噤声起身行礼。

景染眸光略过老皇帝身后跟着的人的时候顿了顿,再次抬眼老皇帝和皇后已经相携同坐在了最上首的御案,一个眉目威严,气势暗压;一个目光清浅,面色淡然。

同时一个身着贵妃服饰的女子缓步袅袅踏至御案右侧方的桌案前,自袖中伸出柔细的手指轻揩了一下桌面才缓缓落座。随即柔若无骨的身子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神色倦怠无趣,五官却是和靳鞅有三分相像。

想必这就是那位自和亲以来便深受老皇帝独宠,却好似万物皆不入眼的荔贵妃了,这个人说起来,也便是靳鞅的亲姑姑。

景染坐下身,眸光自荔妃扫到靳鞅,姑侄两人俱都神色淡淡,没有什么特殊的眼神交流。

老皇帝目光如炬地扫了眼大殿,眸光在长孙祈沐身上顿了顿,才缓声开口问道:“沐儿何故坐在下首?”

长孙祈沐闻言起身,眉目浅淡,姝鸾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当先扬声道:“皇伯伯,是我黏着九姐姐想让她陪我坐在一处与我讲讲各国来使的,以免私下遇到却不相识岂不是失了礼仪?如此一来倘若九姐姐不坐这里,我便只能随九姐姐坐到那九阶之上了,鸾儿可不敢以下犯上。”

殊鸾一口气说完,看着老皇帝皱起眉头连忙眸光莹莹地讨巧卖乖道:“皇伯伯可是不许,觉着鸾儿又目无尊纪了?不过有皇伯伯您在,您的一句话便是法纪,这等小事儿还请皇伯伯恩许。”

老皇帝眉头展开,笑着轻叱一声:“你这丫头,好话都让你说尽了朕还能说什么!”

这算是默许了,姝鸾面色一喜,朝老皇帝端正行了一礼高兴道:“就知道皇伯伯最疼我了!鸾儿谢皇伯伯恩典!”

景染深深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嘴角翘了翘,想着这人真是黑心极了,连小孩子都拉拢哄骗。

长孙祈沐似有所感般抬头回了景染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景染眸光闪闪,偏开头。

老皇帝含笑颔首,眸光极快地滑过长孙祈沐和景染的小动作,随即落在文渊侯和武安侯身上,沉声询问道:“怎不见容止和白灼,这二人平日里不是最是喜爱热闹的么?”

文渊侯和武安侯神色一窒,相互对视了一眼才起身由文渊侯回话道:“回禀皇上,这两个混小子平日里无所事事又易招惹是非,老臣和容兄商量了一下,昨日便将他们送到京郊西山的军机大营历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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