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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飞送母亲回家,帮她换了衣服,扶她到床上歇着,又去给她倒水拿药。
言佩珊催促她:“小白还在下面等着呢,你快去。”
余飞想起白翡丽脖子上的那条耳机。她完全不用任何奢侈品,包括任何昂贵的电子产品。但因为是唱京剧的,需要经常听各种录音资料,她对耳机有些研究。
他这副无线耳机就是一条短绳,挂在脖子上的,磁吸式断电,非常时尚。是个欧洲的小众品牌,设计和音质都是一流,价格不下一万。
一般人谁会花这么多钱去买个耳机。
他来正式找她之前显然已经做过了各种准备:换了普通衣服,摘掉了耳钉,连车都租的是个不打眼的。但这条耳机还是暴露了他。
她想到他订座、合唱《香夭》、开车送她回家这一连串事情背后那强烈的目的性,心中就不是很舒服。
其实他白翡丽和阿光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一个有求于她的能力,一个有求于她的身体。都不是她心甘情愿做的事情。
母亲催得厉害,她终于还是抬起脚步,收敛起自己的脾气,走出门去。
这是一条老巷,石板路半生苔,习习夜风穿巷而过,凉沁沁的。
余飞走在巷子里,寂静无人,听得见自己的跫跫足音。
没有围巾。围巾还落在白翡丽的酒店房间里。那天她听见白翡丽疾言厉色的声音,就放弃了进去拿的想法。她觉得那样子的白翡丽很陌生,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仍然无法把那一晚、那天早晨的白翡丽和眼前这个白翡丽联系起来。
身上一阵一阵轻微然而清楚的疼痛传来,她抱紧了自己光裸的胳膊,心中滞闷。
她的人生,似乎永远都因为一些她无法控制的事情的发生,被牵着走。
七岁时意外被师父选中,母亲将她送入缮灯艇。
本以为会在缮灯艇唱一辈子的戏,师眉卿发现了她对师叔的暗恋,她不得不选择离开。
为了圆母亲临终前吃上燕窝的愿望,她不得不领阿光的情,忍受他的调戏。
而为了给母亲唱好最后一出戏,她又不得不领受白翡丽的恩惠。
她总是被动着。她总以为自己很聪明,却总走不对人生的路。是因为自己不够强,还是因为学不会妥协?
灯光稀疏,夜星零落,余飞走到巷子口,见白翡丽那辆租来的车影影绰绰地在外面停着,便出着神走过去,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叫住她:
“你去哪?”
白翡丽站在斑驳陆离的老墙边上,旁边几棵繁花压枝的大木棉树。
广寒倾倒,水银泻地,浸得他一身的月色。
余飞觉得,他要是没这么好看,这件事情会变得简单很多。
甚至都不会开始。
余飞慢吞吞挪步过来,双臂背在身后,向后一靠,靠在了白翡丽旁边的那根电线杆上。
她低着头不说话,脚上的布鞋子在铺着花岗岩砂砾的地上划着圈。她足面雪白,看得到纤细的淡青色血管。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小巷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风吹过木棉树,大团大团的红花往下掉。余飞想,她每年都春节时回来,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景致了。小时候看的香港电影,红花会出场时总是漫天红花飘舞,大约取的就是此景。
过了很久,余飞仰起头来看那高高的木棉树,说:“这花会不会掉光?”
“会。”
“会啊……”余飞不无遗憾地说。
“会长叶子。”
“唔。”
她望着那探入夜幕的树杪,上面挂着白莹莹的月亮。那月亮依然很圆,她想起前夜十五,今夜十七。其实也不过第三个晚上,但似乎已经和眼前这个人认识很久了。
她转向白翡丽,笑意灿然:“你有什么话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