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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兰多今年11岁, 而且他怀疑自己将死于11岁。
上一次找到食物是五天前,奥兰多从□□的集中营中侥幸逃出来——他太过瘦小,以至于没人察觉——然后在黑风雪的掩盖下流浪到一座坍塌的建筑物里躲避深夜的寒冷, 结果被黑暗中突然伸出的手抓住了脚腕。
奥兰多低头, 看见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似乎是蓝色的, 太过明亮, 以至于奥兰多看见不详的阴影已经站在对方的身后。这是个同样逃亡中的男人, 只是先奥兰多一步倒在了这破败的建筑物里,并将先奥兰多一步死去。
奥兰多看见男人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从伤口来看,应该是被集中营的守卫兵击中的后果。
“扶我……起来……”
奥兰多扶起这个已经失去一半肉身的男人, 借着朦胧的光线, 发现将死之人有一头脏乱的金发,和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从那涣散的目光来看,对方应该是看不清奥兰多的模样了, 但男人脸上依然浮现出一个虚幻的微笑:“你……你是个孩子……”
奥兰多将男人拖到稍微平坦些的地方,让他靠着柱子坐下,在这个过程中,男人咳出了一些带着血丝的唾沫。奥兰多稍微帮他擦拭了一下,结果被男人仅剩的那只手抓住了:“帮我……帮我……”
“我帮不了你什么忙。”奥兰多清晰地说着,“我太小了,而且我也快死了。”
男人继续咳嗽着, 他残破的肺叶发出北风呜鸣的声音:“不……求求你……活下去……帮我……帮我记住她……”
“你说什么?”奥兰多见过许多将死之人,在临终前失去神智,胡乱地说着祈祷或哀求的话语,他猜眼前这男人也是其中一个。
“活下去……活下去……”男人有一双明亮的蓝眼睛,“帮我记住她……”
“记住谁?”奥兰多耐心地询问着。
在一段骤然的喘息与低语之后,男人的呼吸渐渐微弱,他最终未能说出那个需要被铭记的名字,在他死亡之后,奥兰多从他身上搜寻到一些食物,装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在次日清晨到来之前逃离了这个地方。
那是五天之前的事情了,在这五天之中,奥兰多遇上过比他更年长也更强大的拾荒者,其中有些人搜刮尽了他身上最后的物品,还有人想要将他作为食物,但奥兰多作为出生在集中营的孩子,到底习得了一些生存必备的技能,所以他活了下来。
活了下来,但终将死去。
奥兰多伏在积雪的荒原上,任由那些渡鸦燃尽的羽毛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末日的寒冷,在他失去意识前的一瞬,最后的念头是:我只有十一岁……
之后发生的事情,奥兰多无法确定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他似乎听见了奇怪的轰鸣声,然后有人在抚摸自己的额头,周身渐渐暖和起来,像是陷入了温水中……以及,有个年轻的声音在低声呼唤:“嘿?孩子,你醒了吗?”
奥兰多艰难地睁开眼睛,在灯光突刺的白光之后,看见了一张年轻的脸,是一个不超过二十岁的男性,一张很有亲和力的脸,黑发碧眼,额头上有个奇怪的疤痕。
对方正在试图给自己灌进一杯温水,看见他恢复意识后,便将那杯水放在一边,转而将奥兰多扶起来。
于是奥兰多又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总体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实验室,处处都是金属色的仪器,但自己却正躺在一张再舒适不过的金红色大床上,这张床就像是被硬生生拽进场景的一般。
黑发男人挥舞着一根小木棍,对着奥兰多比划了几下,男孩惊讶地看着自己身上闪现了好几种颜色的光芒,然后陌生人微微皱眉道:“相当糟糕的健康状况……先喝杯水吧,虽然或许你更需要魔药……或者食物。”
奥兰多慢慢地喝下一口水,感觉咽喉没那么疼痛后,才轻声问道:“你是谁?我死了吗?”
男人显然惊讶了一瞬,大声道:“不——不,不,不,你没有死。你才十一岁,不是吗?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应该在十一岁的时候死去。你叫什么名字?顺便提一句,你可以叫我……呃,哈利博士(dr.harry)。”
“这根本不是一个名字。”奥兰多顿了一下,小声道,“我叫奥兰多。”
“噢,奥兰多。” 博士念了一声奥兰多的名字,同时认真看了男孩几眼,温和地笑着,“非常棒的名字。以及,非常漂亮的头发。”
奥兰多从床头金属仪器的反光中看见自己的模样: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一张目瞪口呆的脸,以及满头肆意生长的红发。
博士端着奥兰多喝完水的那个空杯子,眼中闪着奇异的光:“非常漂亮,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红色。”
奥兰多颇感不适,但还是在沉默片刻后道:“我妈妈也有一头红发。”
“我妈妈也是。”博士随手用那根小木棍将玻璃杯变走了。
“我妈妈死在了集中营里,临死前,那些人烧光了她的头发。”奥兰多看着自己的影子道。
年轻博士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他将一只手久久地放在奥兰多背后,久到奥兰多感觉到一些沉重的情绪正在传递到自己身上才移开,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一边操作着那些仪器,一边道:“我猜你会需要一个煎蛋?或者培根?”
在奥兰多慢慢地解决掉一份简易三明治之后,博士问了他一些问题,关于集中营,也关于拾荒生涯,其它的奥兰多就不知道了,他自小在集中营长大,关于末日,关于陷落,所知都来自集中营的同伴,而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疯了。
博士并未表现出失望之色,但奥兰多敏感地察觉到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所以,在博士开动起他的机器来之前,奥兰多补充道:“我前几天遇上了一个奇怪的人。”
“嗯哼?”博士点着头,示意奥兰多可以把一切事情倾诉出来,“有多奇怪?”
“他死了。”这当然算不上奇怪,“他临死前求我帮他记住一个人,但还没有将那人的名字说出来就死掉了……”
“多么遗憾……”
“但我在他胳膊上发现了一些纹身,”奥兰多还记得那些凌乱的、深刻的刺痕,“纹的都是同一个单词,我猜那是一个名字。”
博士微微低下头去,声音也更加低沉起来:“那个名字……是什么?”
“金妮芙拉。”奥兰多牢牢地记住了,“是金妮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