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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沉沉,像垂挂在二层阁楼的檐角上,一点点地向下坠。
夏以真站在院墙下望了望,只觉本来对他恨恨的,现下却也觉得无谓了。
转过身来正要走,却又不自禁地折返回去,从那墙壁间的月洞门朝里望,就见秦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持竹节短刀,不知在做什么。
她好奇心起,不由又走近了两步,立在那里瞧,看他拿短刀将长长的竹节从中破开,剖作几片,放在面前的石桌上,又拿其中一片用刀剖下窄细的一条。
天都这般时候了,这书呆子既不用饭,也不到楼上读书,却在院中摆弄几截竹子做什么?
心中愈奇,便愈想瞧个明白,不知不觉,人竟走到了门口处。
恰在此时,秦霄微微抬头,正看见她,便停住手,俊秀的脸上欢然一笑:“你回来了?”
“嘴上胡说什么,讨打么?”
夏以真柳眉倒竖,耳根却窘得火烫起来。
这话说得仿佛自己和他真有了什么分舍不清的干系,同在一处屋檐下,还知道天晚回家。又像是瞧出自己受了委屈,这才巴巴地回到这里来。
可这般委屈不都是因着他么?
想起前事,恨恨地朝他呲了呲牙,可也不知怎的,又生不起真气来与他计较,当即就想转身走了,心中却仍是好奇难耐,便问道:“哎,你在做什么?”
秦霄见她轻嗔薄怒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心中一乐,面上却仍作正色,垂眼看了看手上,便应道:“也没什么,心血来潮,突然想做盏竹灯罢了。”
“竹灯?”
“是啊,姑娘要不要来瞧瞧?”
瞧他那一副故作神秘的得色,夏以真不禁翻了翻眼,终究还是少女心性,实在好奇得紧,略想一想,便走了过去。
到得近处看时,原来石桌上已剖了十几条竹篾,都是四五尺长,细若柳枝,旁边则放着几截颜色稍有些干黄的竹节,此外还有一碟浆糊,一碟清油,还有几张薄宣。
“你不是读书人么,怎么也懂篾匠的活计?”她忍不住问。
“读书人的手难道便只能执笔研墨,做不得其它事么?”
秦霄垂着头,手中的小刀磔入竹片,匀着力平平向前,顺势划过,但听“咝咝”轻响,便削下窄窄的一条,粗细与之前所剖的那些竟是相差无几。
他拈着那削好的竹篾左右瞧了瞧,像是觉得满意了,这才放下,然后依法炮制,再将刀磔入竹片中,微笑道:“在我们乡间,寻常百姓家种田打渔也不过勉强度日,所以十户倒有九户都会这门活计,一来打渔的篓子,家中的各样用具都须动手自制,二来也可靠编些东西拿去集上换些钱回来。小时每逢上元,我爹都会亲手做几盏灯,我耳濡目染,也学了几分手艺,虽说拿去货卖未必有人肯要,但自家做来瞧瞧,还尚可入眼。”
夏以真初时只道他是胡吹大气,后来见其手法竟颇为娴熟,倒也暗暗吃惊,只觉他这读书人跟心中所想和别人嘴里说的越来越是不同了,当下默然,看他一条又一条地剖着竹篾。
秦霄见她只顾瞧着自己,却不再言语,便又问:“姑娘小时定然也是爹爹亲手做灯与你玩吧?”
这话让她脸上一窒,不自禁地垂下眼,摇头道:“我爹又不懂这手艺,怎会做灯给我?再说他经营镖局上下,又要督导师哥师弟们习武,便是会做也抽不出闲来。从小每逢上元,我都是站在楼上,遥遥地看那镇子里的灯市,后来稍大些,还是大师哥偷着带我去瞧了两次。”
她说到这里,忽有些黯然,自己心下对他颇有几分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