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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州城东清水桥上每天都被堵得水泄不通,一个来人本是要绕过此地,见这儿熙熙攘攘挨挨挤挤的,也?起了兴致,好奇之下相问,旁人便和他闲谈。
甘做善财童子的丁厨娘是旁人百说不厌的谈资,他兴致勃勃又?听了一遍故事,看看摊子,也?转了方向。
“怎的小爷?咱不是还赶着找人么?”
“排队去,今儿我就先尝尝这家的踏馃。”
他衣着光鲜,往队里一站,格外显眼,来去的人都看他。开?始不过是兴趣,等排到后来,也?累了,直站到日上中天晒得人头昏,还等排队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说八卦。
“原还真以为钟大人惧内,连尤家给?的人都没敢要,结果?倒自个在外头养了两个。”
“第二个?前儿不是才说的一个么。”
“有人去潘家镇办货,正撞见了,听得带了个小娘子在楼上吃酒。”
“这回倒好看了,他家夫人那气性,那力气,如今这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不知钟大人要成全三美”
这少爷不耐烦听这些,站得昏昏欲睡,可等新一锅出来,香气一旦铺来,原本蔫巴巴的人一下子精神抖擞。
刚出的一锅瞬间就让人抢了精光,他站在摊前等下一锅,正有空可以好好看看他家的手?艺。踏馃是打南边来的手?艺,外头的面皮拿小火一点点煨透烤香,费得是个功夫,这家不知用了什?么法儿,出锅十分快,香气却倍胜。
而这份香除了火候功,更多还得归功于里头的馅儿,这大少爷瞄了瞄旁人手里刚撕了一半的踏馃,鼻子一动,就知道裹着肉丁的除了腌菜,还有旁的新鲜货。
迫不及待想尝尝。
他眯起眼,等摊主乐呵呵拿竹夹子开?了新一锅,问他:“是爷自个吃,还是家里头有阿翁?”
这少爷起了兴致,问:“有阿翁怎么算?”
“要是阿翁来吃,就拿这种,牙口不好也吃得,够软和。”
“见样都拿几个,”他点了一圈,眯着眼舔牙笑:“爷都尝尝。”
“呦,几个可不成,后头人赶老远,可都也等半天了,”摊主麻溜溜挨个装了一个:“小官人先尝尝咸口的,再?想吃,就天天过来,老汉且在这等着。”
少爷也不恼,往桥旁一靠,就着咬了几口,品了品,忽然停下来,又?笑:“这就有意思了。”
旁边小厮催他:“时辰不早,爷,咱们赶紧寻人。”
“不找了,”他把两个踏馃往他怀里一扔:“咱改等人了!吃吧。”
之后几天,这少爷就带着小厮上酒楼,一点一点咂酒,顺带着看楼边桥上那摊贩如何起早布摊,又?如何忙碌收摊。
小厮不解:“爷,他家便是味道再?好,咱在这死磕什?么。”
少爷眼光不离摊上,今天下了雨,摊主收了招牌,却也不走,只在桥边坐着。
他问:“咱们来晋州干什么了?”
“找人啊。”
他又?咂了口酒,筷子碰了声杯沿,叮当一声脆响,他轻笑:“这不就来了?”
小厮惊忙探身往下看,正有个女子在桥上同?那摊主说话,手?上不知比划些什?么,到后头,看不清摊主神情,只能瞧见他作了大大一个揖。
“走吧,去会会。”
他撂下酒杯,刚出了酒楼,却见清水桥上暮色杳杳,雨夜的灯一盏盏亮起,方才的女子早不见了。
小厮还在四处张望,巴望着能找着她,少爷却已一顿脚,直接上桥去找那摊主。
“我也?有个新方子,只消同?我说方才那人的去向,方子就归你了。”
摊主平复了一下突然的惊跳,慢慢悠悠看他一眼:“老汉知足,不需这么多方子。”
两人僵持片刻,少爷软下来,轻笑道:“那好,我便付你钱,你按这方子做了权作寄卖,十成全归你。”
摊主多了警惕:“你要寻丁娘子麻烦?”
小厮不乐意了。
“谁要寻麻烦,你可知道我家少爷是谁?”
小厮顿了顿,见自家少爷只是靠着桥栏闲闲往外看,这才理直气壮说道:“北秋南许听过吧?”
京城里有秋大家,南地和州亦有许家菜,两两齐名,都是可开宗立派的人物。
“我家少爷,就是南边这个许,许睿。”
没有人能拒绝这个名头,摊主也不例外。
又?过了几天,徐睿果然等来了这个“丁娘子”,虽然隔得远,但是依然能看出她品尝新出炉的踏馃时,那一瞬间的讶异。
不到半个时辰,小厮气喘吁吁回来:“爷,找着地儿了。”
“好,”徐睿一收扇子:“咱们好好准备准备,择日登门去会会。”
但当徐睿又一次晃到摊主跟前时,却被叫住了。
“许官人,丁娘子让我把您这新方又给改了改。”
徐睿才一尝,就挂了脸。
这滋味,还不如原来他自己的方子。
实在可气!
这一气恼,徐睿的“择日”就变成了当日,小厮把路记得牢牢的,他站在门下,抬头看看门匾,挑眉心?想:原来那小子姓钟。
当日他费尽心?思探明“秋大家”是哪个时,曾异常讶异于她的年轻,他思索片刻,大大方方请她见了面,第一句话就是求娶。
秋大家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只道自己已嫁,相形之下,她那位夫婿就没风度多了。
徐睿只在他身上领教过“皮笑肉不笑”“夹枪带棒”“嫌弃”等一系列词语。
徐睿眯眼打量钟应忱,两人对看片刻,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
“这是候我已久?”
“阁下在清水桥边守着一个劲打听,我也?不是聋的。请进吧”
徐睿抱胸站着,毫不配合:“我要见的又?不是你。”
钟应忱已进了门,扬声道:“不进就关了吧。”
徐睿腿比嘴快,瞅着还剩一条门缝,赶忙挤了进去。
近日往钟家附近晃来晃去的闲人不少,多是听着八卦来看动静的,帮着盥洗的王婆可是说过,这夫人力气甚大,男子多有不及。
心?领神会的众人便总趁着钟大人出门时,想往他脸上瞟两眼——说不得就能找着几道伤痕不是。
可惜半月过去,总是教他们失望。
钟大人每天上下衙,依旧衣冠整齐,甚而还多了春风得意,看起来很有峨冠博带的风流名士模样,又?过了两日,索性往各处都发了请帖。
尤夫人接了钟府帖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了看黄历。
同?僚的宴席能推就推的钟家,竟然请她上门吃席,怪事!怪事!
看看理由,更生气了。
因为钟家夫人要过生日。
不去是不能不去的,那可就真是撕破脸了,抑郁不平的尤夫人在房里团团绕,一边捏着鼻子置办些上门礼物,一边道:“听得钟家那两个都是从泥地里起家的,上门能吃什?么?听得连外头的席面都没订,当真是丢晋州城的脸。”
丫头给?她出主意:“那太太便让周娘子置办出几道好菜来,再?请秦、张两位太太也?办出几样,若看他家席面太不成样,也?算是太太给的添彩,如何?”
尤夫人不由乐得一拍手?:“这倒好,你快去。”
上门给那对头贺生日本是不快的事,这么一折腾,有了解气的法子,尤夫人倒格外盼望能早点开宴。
钟家像今日这样热闹还是头一回,钟应忱站在门外,池小秋在内院,两头迎客。
钟家才搬离官衙不久,现下住的住处也?不大,只在院子里设了内外屏,倒也?热闹。
尤夫人看了两三人的小桌,笑得更是开心?。
桌上只一两壶茶水,连个巧果?也?没有,哪里是待客之道。
尤夫人同几家子要好的互相递了个眼色,都一齐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