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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穿鞋的, 又要借他的名,又觊觎他的铁骑,自然舍不得杀了他了。
孙英笑道:“也是阿父英明, 将并州经营得当。阿父身为一方霸主, 碰上阿父,牧临川也不得不给阿父面子。”
孙循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别搁这儿拍马屁了。你来这儿不就是想问自己的婚事吗?”
孙英微微一僵, 旋即苦笑着拱拱手道:“果真瞒不过阿父。”
“算了, 你娘都这么折腾了。”孙循万般无奈地叹道, “我还能怎么办?你与阿灵的婚事就作罢吧, 过几日我再仔细找找找看有什么好郎君, 将阿灵嫁过去, 也算不辜负泉下老友。”
孙英闻言, 面上倒不露喜色,反而是拧着眉提点道:“阿父可要自己挑拣,家世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人品。”
孙循翻了个白眼:“这话送你,家世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品, 你这小子乐意吗?”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自己老父亲拆台, 孙英无奈苦笑连连, 哀呼道:“阿父饶我。大丈夫生而要建立一番事业, 怎可与妇人嫁娶相提并论?”
……
如此一来,辛灵的婚事算是告吹了,刘夫人登时急了眼,孙循无奈, 只好告饶道,阿英那儿也算了, 回头定给阿英寻一门好亲事。
如此一来,刘夫人这才放过。
可一想到阿灵这般好孩子,这断了腿的牧临川竟然不要,不免又生了一阵子闷气,对牧临川好一番怨言。
弄得孙循头大如斗,心道,阿灵这么好,你不是也不乐意要吗?现在和自己利益无干了,这便替阿灵打抱不平了?
许是觉得被牧临川摆了一道,又被自家老婆揪着耳朵抱怨了一阵子,有气不能出,越想越不痛快。这几日,孙循更是变着花样没少折腾牧临川。
少年倒是一副宠辱赏罚皆不惊的模样,安之若素地受了。
但牧临川的名声却是传了出去。
虽说在刺史府安顿了下来,拂拂闲不住,也不愿意被人服侍,觉得别扭。每天都要去刺史府附近逛一逛的,当然为了不给牧临川、孙循几人添乱,走得不远。
其实也没什么乱可添的,这刺史府周围都是孙循的地界,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儿造次?
“女郎今日又来买菜啊。”卖菜的大婶,看到拂拂堆出满面笑容,足足笑成了一朵花。
身边几位卖菜的翁媪也都乐呵呵地跟陆拂拂打招呼。
面前的女郎,容貌清丽,一头长发生得那是又黑又亮,两只眼睛也水灵灵的,跟溪水似的。穿的衣服虽然称不上多华美,但胜在整洁,这板正干净的快活模样,一看就讨人喜欢。
说起来,陆拂拂这乐观积极的性子,干活的麻利勤快劲儿本来就微妙地十分有老人缘,这几天天天出去卖菜,更是和一众老头老太混熟了。
少女脆生生地应道:“诶,李媪早啊。”
一边应声,一边翻着摊位上水灵灵的大白菜和萝卜,陆拂拂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感叹古人冬天能吃到的菜实在乏善可陈。哪像现代啊,在国家菜篮子工程建设之下,想吃什么蔬菜可不就是去菜市场跑个腿的功夫?
思念故土,拂拂心中戚戚。
想她一黄花大闺女,被车撞死也就算了,竟然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和牧临川这暴君绑定在了一起,脑子一抽救了他,就被对方黏住了,如今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想到这儿,陆拂拂蔫巴巴地随便指了几样。
“就这个,这个,和这个吧。”
李媪没察觉出来面前女郎微妙的低落,还笑着跟面前这女郎攀谈,讲起近日以来上党的趣事。
“据说,陛下往咱上党来了?陆女郎这事儿你可知晓?”
拂拂一怔,整个人都卧槽了。
李媪压根没察觉到这位陆女郎的震惊,还在乐呵呵地笑着讨论这位“大雍天子”。
李媪主动开了头,身边什么张翁、王媪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插起了话。
倒不是他们这些卖菜的翁媪胆子大敢妄议圣驾,主要是上京城破,陛下被叛军砍断了一双腿,已然沦为丧家之犬,天子威严扫地,早已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笑柄。
张翁:“诶这陛下也可怜,还未加冠吧?就被人灰溜溜地赶出了上京,断了一双腿,只能来咱们并州投奔孙刺史。”
王媪:“那也是咱们孙刺史有能耐啊。”
“听说天子在刺史府可不好过啊,整日赔笑,围着刺史拍马屁,啧啧。”李媪拾掇着菜叶子,感叹道,“这可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啊。”
这还是拂拂第一次从老百姓口中听到牧临川的事儿,有点儿新奇又有点儿乐,心里忍不住感叹。
牧临川这皇帝当得也太失败了吧,他子民提到他竟然权当在看热闹。不过这也实属人之常情,老百姓们一向不关心上京城里的天子姓甚名甚,只要战乱不波及到自己,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就已足够。
李媪嘴上是说着牧临川的事儿,实际上目光一直在陆拂拂身上扫个不停,越看心里越欢喜。
唉,要是能将陆女郎娶回家里做个儿媳妇什么的。
将菜往随身带着的菜篮子里一装,拂拂眼睛一弯,笑道,“李媪我先走啦。”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小孩儿笑着闹着,追逐打闹着跑了过来,嘴里还唱着并州童谣。
“牧桀犬,失天下。
宁吃嗟来食,不饮秦淮水。”
……
“牧桀犬,失天下。
宁吃嗟来食,不饮秦淮水。”
拂拂一时愣在了原地,愣了足足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涌升出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牧临川在刺史府上都传成这样了?
当初孙循把牧临川叫走之后,陆拂拂的确为他提心吊胆了一阵子,后来就见到少年像没事儿人一样平静地回来了,之后几天,愈发跟孙循走得近了点儿,笑吟吟地拍着孙循的马屁,没有丝毫不适。
但也不至于被传成这样吧!!!
这、这童谣,也太狠了!是哪位仁兄编出来的?
那厢,李媪她们几个已经讲到“陆王后”了。这位陆王后是跟着牧临川一路逃到并州来了,几位老头老太太很是赞扬了陆王后这不离不去的“坚贞”品行。
看到陆拂拂站在巷口发愣,探出个头好奇道。
“阿陆?还不走啊?”
又没忘附和:“这位陆王后倒还真是个女中豪杰。”
猝不及防地听到自己的八卦,拂拂嘴角抽了一抽,尴尬地笑了笑打着哈哈。
“也是巧,阿陆!这王后和你同姓呢!”王媪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一拍大腿。
女孩儿:“哈哈哈是吗?”
收拾收拾心神,正当拂拂转身准备离开之际,耳畔却忽然想起了个熟悉的嗓音。
“陆拂拂。”
这嗓音有点儿阴郁,隐隐含了点儿厌弃之意,又像云雀一样动听。
牧临川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身上。
眉毛一挑,有些不满:“怎么在这儿?”
女孩儿一副农家打扮,穿着件蓝色的襦裙,乌发盘起,未着粉黛朱钗,手臂见还挎着个菜篮子,篮子里的萝卜水灵灵的,又大又白。
目光从女孩儿身上移开,看了眼这乱糟糟的闹市。
牧临川眉头皱了一下,“走”上前。
在这儿见到牧临川,拂拂睁大了眼,“你怎么在这儿?”
牧临川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你能来孤、我就不能来?”
两人的动静已经吸引了李媪等人的注意,看着这突然出现,又与陆拂拂分外熟识模样的牧临川,李媪脑中警铃大作,含着试探之意,好奇地问:“阿陆,这位是你?”
拂拂急急回神,碰上这个死亡问题差点儿咬到了舌头:“这是……”
少年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特接地气地来了一句:“男人。”
李媪霎时如遭雷击。
陆拂拂心砰砰跳了两下,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猛然想起,好像确实没什么可反驳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和牧临川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说是“夫妻关系”吧,又特别出戏,毕竟他俩又没摆酒席,来彩礼,到民政局领证,就连封后大典都跟瞎胡闹似的。
算了,他说什么就什么吧。拂拂有点儿无力,脸色又有点儿发烧。
牧临川说得太平静,脸色都没变化,完全不给她少女心萌动的余地。
其他人不如李媪那般存了让陆拂拂当儿媳妇的心思,听闻这郎君竟然是陆拂拂的夫婿,纷纷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少年肤色极白,白得在日光下甚至有点儿晶莹剔透,面色微沉,一副不耐烦的厌倦表情。乌发只束了个马尾,也没束冠。
两只眼睛狭长,红似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两条腿,看起来像是被人用斧头齐齐斩断的。许是觉得底下空落落的不好看,便在腿根绑了一双假肢。
牧临川目光落在她挎着的菜篮子上:“买好了?”
拂拂眨眨眼:“呃……买好了?”
“那走吧。”牧临川一扯嘴角,毫无表情地转身就走,像是压根就没留意到众人无恶意的窥探与打量。
拂拂一时没了话,看了看牧临川,又看了看李媪几个,笑了笑,飞快地追了上去。
待陆拂拂和牧临川一走,原地李媪几个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谁能想到这笑容又甜声音又脆的阿陆成了亲了,成亲还梳什么少女发髻?而她夫婿竟然还是个残废?
不过阿陆她男人样貌倒的确长得好,就是那一双红瞳……
等等红瞳???
张翁、李媪、王媪几个交换了个视线,纷纷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之意。
红瞳、断腿。
姓陆?
几个信息叠加在一块儿,老头老太太们顿觉眼前一黑,旋即五彩斑斓地映出了后世名叫“万花筒”的东西。
……
牧临川显然不能理解她为何会对“平民百姓”的生活抱以这么大的乐趣。锦衣玉食,山珍海味,这不是每个人都求之不得的吗?
她前不久还跟他说她爱慕虚荣,放不下王后的位子,怎么现在又乐呵呵,屁颠屁颠地去混迹集市了?
或许他就是看不惯她在任何地方都这般如鱼得水,高高兴兴的模样。
拂拂也不好和他解释,她在红旗下长大的,不习惯别人的伺候。
牧临川“走”了半截,扭头看了眼陆拂拂,古怪地问“这菜与刺史府上有什么不同?”
拂拂心道:……真不愧是养尊处优长大的皇帝陛下。
拂拂脚步轻快,闻言放缓了脚步,兴冲冲地举起了篮子给他看。
敲着篮子,笑道:“不一样啊,外面的菜新鲜。”
他盯着菜篮子里肥硕的萝卜们看了一眼又一眼,愣是看不出这些胖乎乎圆滚滚的萝卜们和刺史府上的萝卜又什么区别。
又走了几步,不远处再次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清脆的童声。
“牧桀犬,失天下。
宁吃嗟来食,不饮秦淮水。”
“牧桀犬,失天下。
宁吃嗟来食,不饮秦淮水。”
童谣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拂拂浑身一个激灵,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跑远的几个熊孩子,携带杀伤性武器,又成群结队地跑了回来,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全然不知这位牧桀犬就在他们面前!!
要死!
下意识地觑了一眼牧临川的反应,拂拂冷汗都快掉下来了。
少年停下了脚步,任由童谣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眉眼看不出有任何惊怒之意,神情冷淡。
拂拂看了又看,深吸一口气,将菜篮子往牧临川手里一塞,蹦q到了牧临川面前,笨拙地挥舞着双手。
“牧临川,牧临川!!看我看我!!”
牧临川顺着她视线看去。
拂拂转了个圈,哈哈讪笑,“你看我今天这裙子好看吧?蓝色的!裙子上还有小花呢!”
如此拙劣的吸引人注意力的方式,也只此一家了。
事出突然,原谅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式。
一是怕牧临川这小疯子又突然犯病,杀心骤现,拿几个熊孩子开刀。二又怕听到这童谣牧临川伤心。
深感自己这样的确傻缺,但事已至此,陆拂拂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女孩儿脸蛋发红,紧张得同手同脚,像个四处蹦q的夸张窜天猴儿。
牧临川:……
很轻地一声笑声。
“嗤”
牧临川无甚表情,毫不客气地,拉了一下唇角,“嗤”地笑出了声。
拂拂脸色又腾地涨红了,格外尴尬地放下了胳膊。
行吧,她也知道她刚刚这样的确二百五了点儿,mmp!!她不都是为了安慰他吗?!他竟然还笑!瘪犊子玩意儿!
牧临川面无表情地乜了她一眼,眼神透心凉:“孤还没这么小心眼儿。”
拂拂鼓起了腮帮子,心里信他就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