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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必齐终究开不了口,饶是他几番追问,她也一句话:
没什么。
太难为情了。要她怎么说嘛,总不能直言,我先前冲撞了你在那什么。
这比必昀恶作剧地揭开她蒙眼的手,要她看到电视里的儿童不宜还要命。
周恪半信半疑,“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必齐干脆急中生智,“可能因为看到你在洗车子,好大的车子,那个水管还呼呼地……我就有点害怕。”
说谎人做贼心虚,听谎人也显然不买账,目光于烟雾后面紧一紧,终究还是作罢了。
毕竟她能想到攒钱赔罪,再杯水车薪,心意也可嘉。就是那猪委实丑了点,两个黢黑鼻孔,身躯肿得像个泡发了的馒头,她还矜贵得很呢,等老板数完钢镚,就忙不迭抱回怀里。周恪不由谢天谢地,好歹没说把扑满一道赔给他。
岂料下一秒,怕什么来什么,“要不你连它一起拿走罢!”必齐眼巴巴地说。
周恪:“……大可不必。”
“我认真的,”话说回来为什么嫌弃呢?明明很可爱,“别看它其貌不扬,其实可以容纳好多硬币的。”
“你数过?”
“嗯!这个猪扑满是前年怿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从入伏开始每天攒一块钱,直到填满,倒出来和必昀认真清点过,总共一百零五块!”
周恪服了。小鬼就是小鬼,这么点钱也能归到大头行列,关键她当全世界和她一样小,一样有攒零头的耐心,更踩雷的,是他得知真正的物源是谁,瞬间彻底劝退了,“谢谢,你留着自己用罢。”
“好吧。所以你还是嫌它丑,对嘛?”必齐有点不甘心,就追着他问。
一个身高腿长一个矮豆芽,很快拉开了距离,她只好跑快些,才到路边,差点被车子刮蹭到,周恪回头就拉过她,“赶着投胎啊!”
又断喝那车主,“不会骑别骑!”
施必齐揉揉被他箍疼的手腕,心想,可是你说教的和那人骂我的一模一样。
但她终究没说,因为她看得出眼下周恪情绪不高,或者他一向如此,阴晴不定的狗脾气。
周恪松开必齐之余,瞧见她腕上圈着个红皮绳,就曲指一勾,“是不是你们女孩子都喜欢戴这个玩意?”
“对呀。因为我们时时刻刻需要扎头发。”
“那要是短发呢?”
“那就当手链咯。”
必齐说,这是同桌传染给她的习惯,同桌手腕上总是变着花样的发绳,一年365天。因为出早操写作业要把头发绑起来,免得碍事,她头发太长了……长到剪下来能卖好多钱。
对了,头发是可以卖钱的,你知道嘛?
这个年纪的小孩思维总是发散乃至奔逸,小嘴嘚啵嘚能扯许多。周恪都不明白,怎么好端端地,从皮绳跳到卖头发!
他站在门边把烟深吸到底,就开门要上车了,也在嘴边做个关拉链的动作,提醒话篓子:
打住,回座位。
施必齐顺着他手指看向后座,才意犹未尽地撇撇嘴,绕回后面。
偌大的越野车,底盘高得堪比坦克。她真真是爬,手脚并用地爬,最后周怿看不下去拉她上来的。
必齐忍不住牢骚,“干嘛买这么高的车子,明明就不好看,像个怪兽。”
“那你麻溜点下去罢。自己矮矬子还嫌车高了。”什么品位,周恪不敢恭维。所有车型里他就偏好越野这一挂的,尤其这种军用车改装款,算是圆他一个梦吧,他从小就跟老头说想去从戎,可惜后者坚决不肯,理由也是当年抓周宴上他抓的是算盘,天生商贾命。
老头挺迷信这个。
老大甩脸子,周怿不敢多言,只小心翼翼解围,“大哥,今晚去哪吃饭?”
周恪每次来接他都会把车直接开到馆子里,一来懒得回家,二来权当现捉个地陪,陪自己重温家乡味。这里头还有另一层私货,就是周恪晓得老二胃口浅,吃不惯外食,故意阴坏地磋磨他呢。
而周怿直到今天还没明察。
换言之,叵测居心要是轻易被看穿的话,又算什么居心呢?
路况遇到晚高峰大塞车。周恪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地叩着,想了想,和两个小孩说,“带你们去佥丰楼逛逛罢。”
“可以,我赞成!”周怿巴不得,到自家菜馆总好过吃那些不知道从什么劳什子提炼的油。
而必齐浑浑噩噩地,看到车窗因冷热交遇起了层水雾,手下意识扪上去,印下个掌印,她又不禁想起了那天,梦魇重现。
梦魇的始作俑者就坐在前方,坐在斑斓的霓虹里。
不知怎地,她脑洞上线了,她觉得自己和怿哥哥像两个待宰的鸡崽子。
至于周恪,他该是老狐狸。
*
佥丰楼是一处独立宅院。封火墙、跑马楼的徽派设计,有做旧感。
风雨里门楼眉头紧皱,爬满了皱纹。
当初周孟钦投资它,也不过是拿来和老爷子对赌的试金石,不成功便成仁。不曾想,发展到今天长三角本帮菜的一甲招牌。老周也因此摘了父亲手里的花,成了顺位第一人。
周孟钦时常教诲兄弟俩的话,周家儿郎头一个要有血性,轮到你们,将来我也是这么个考验法。
用实力成绩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