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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维基,”医生坚定不移,“时间还没有到,我要你好好听一听我现在要对你讲的话。”

“我们的讨论已取得合乎逻辑的结论,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坐下,维基,请你坐下好吗?”

维基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医生冷酷无情地议论道:“你说佩吉·卢、佩吉·安、玛丽等不是同一个人。但她们有可能是一个人。维基,难道你看不出她们可能是同一个人的不同方面吗?”

“不,威尔伯大夫,我看不出来。”维基摇着头,深思地说,“你就是你。你就是威尔伯大夫,而不是别人。”

“说下去。”

“而我就是维基。这儿没有别人。看见了吧。”维基从长沙发上站起身来,在屋里踱步。“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维基又坐了下来,朝医生微笑着说:“问题解决啦。这儿没有别人。你就是威尔伯大夫,我就是维基。”

“维基,”医生答道,“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我们以诚相见吧。”

“可是,威尔伯大夫,”维基坚持道,

“问题多半解决了吧。我们已经解决了我是谁这个带哲学意味的大问题。我是我,你是你。”

“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医生提醒维基,

“我们还没有弄清阿莉尔、佩吉·卢、佩吉·安、玛丽等人之间的关系。什么……?”

“问题,问题,问题,”维基打断了医生的话。

“我也想问个问题哩,你为什么非得问这些问题不可呢?”

维基抵制了医生千方百计地引她作出的合乎逻辑的结论,却以下面一番话反驳了她自己所说的仅有医生和她在一起的讲法:

“对了,威尔伯医生,玛丽想见见你。她想参加我们的心理分析,我想我们得答应她。”

“我们的心理分析?”威尔伯医生重复一句。

“如果你们几位姑娘不是一个人,怎能说是‘我们’呢?”

维基咯咯地笑了。“你可以叫作集体治疗吧,”她的话模棱两可。

“你刚才已承认你们是妹妹。”

“那就算是家庭治疗吧,谢谢你纠正了我的话,”维基的反应真快。

于是,维基隐去了,如同她的肉体也离开这间屋似的。

另外一个肯定不是维基的嗓音,有礼貌地开了腔:“很高兴能见到你,威尔伯大夫。”

“你是玛丽?”

“玛丽·露辛达·桑德斯·多塞侍。”

这不是诸于世故的维基的嗓音,也不是孩子发脾气般的佩吉·卢的嗓音。

这是明确无误的美国中西部口音,语音柔软、低沉而忧郁。

医生没有听见过这个嗓音。她只是通过维基对六年级生活的回忆才知道有玛丽此人。

医生朝玛丽作手势,示意她坐在长沙发椅上,然后等着玛丽开口。

但玛丽保持缄默。

医生认为这是新病人常有的含蓄。不过,这是新病人么?

“你平时爱干什么,玛丽?”医生问道。

“我操持家务,”玛丽答迫,“但这事做来不易呀。”

“你必须干哪些事不可呢?”医生问道。

“跟随阿莉尔。”

“你跟随阿莉尔干什么?”

“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还干些什么?”

“帮助阿莉尔,”

“怎么帮法?”

“在实际方面,在微妙的方面帮助她。”

“譬如呢?”

“唔,威尔伯大夫,这是很实际的。你也许知道阿莉尔和特迪·里夫斯不久前在晨边车道合租了一个公寓。

你知道新公寓是怎么回事。昨天早晨8:45,我不得不出来接待一位修配新窗户的工人。晚上7:15,我又得出来一趟,因为我不想让阿莉尔来挂新窗帘。

我觉得使一家运转的关键在我。这几天,我们一会儿收到这儿的交货,一会儿收到那儿的交货,早晨无法睡觉。

所以,我只好在楼下电铃旁边挂起牌子:“请别打扰。”

阿莉尔和特迪在重新装修那公寓。这活儿由我来干。“

“你还干什么?”

“在那褐色沙石的大房子里很难干什么事。多一些空间有多好。我喜欢有一座花园,有动物房,我们刚养了卡普里那只猫。”

“你不喜欢纽约?”

“不太喜欢。但我也没有到处去看看。有时我去博物馆或图书馆,也就这样。我很少离开公寓。”

“你在公寓里干什么呢?”

“家务事。还有读书呀,听音乐呀,偶而绘一些画呀,写点诗呀。诗可以缓解痛苦。”

“什么痛苦,玛丽?”

“噢,我祷告过。”

“什么痛苦,玛丽?”

“她们没有告诉你吗?维基呢?阿莉尔呢?佩吉·卢呢?”

“没有直接讲过。她们说过:害怕接近别人,害怕音乐,害怕手,害伯落入陷阱。维基和佩吉·卢不承认自己的母亲,表明她们怕她。你怕她吗?”

“我从来不觉得阿莉尔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玛丽象在说真心话。

“什么痛苦,玛丽?”

“你总会知道的,我告诉维基我今天想来,正是为这个。我想帮你搞我们的心理分析。但我到这里来时心里有些内咎。也许来找精神病学家是一种罪恶吧。”

“喂,玛丽,”医生说得又慢又清楚,“你知道阿莉尔、维基和佩吉·卢已经来了九个月左右。你真以为他们在这儿说的做的都是罪恶?”

“我不知道,”玛丽深思着,“我真不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来呢?”

“上个月,在山茱萸和开花的酸苹果树中,你不是一位精神病学家,”

玛丽深思地说:“你是一位朋友。我们需要朋友。”

“阿莉尔有朋友。她的朋友是不是你的朋友?”

“恐怕是的。”玛丽答道。

“但反过来不行。特迪·里夫斯知道我的名字,能在几个人中把我识别出来。但劳拉·霍奇金斯把我认作阿莉尔。大多数人也这样。我有时很孤独。”

“那么你为什么不出去走走,自己交几个朋友,就象维基那样。”

“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玛丽作解释,

“就说一件事吧,我没有合适的衣服。我在我们壁橱里找到什么便穿什么。别人穿着好看的,不一定对我合适。”

玛丽停了停,低下了头,然后疲倦地微微笑了笑。

“另一方面,我不如维基有魅力,又不如瓦尼莎迷人。我比不上她们。我就是这副样子。”

威尔伯医生后来才知道玛丽把自己看成一个矮胖的、富有母性的小老太婆类型的姑娘,不太时髦。

的确,玛丽是以一个以家庭为生活中心的人,以一个筑巢者,以一个喜爱娃娃、厨房和教堂的家庭主妇的形象出现的。

尽管没有孩子,尽管“在象铅笔盒那样的公寓厨房”里做饭很难,但威尔伯医生愈来愈清楚:

玛丽的问题不在娃娃和厨房,而与教堂有关。

医生有朝一日会发现:她的开场白“也许来找精神病学家是一种罪恶吧”,浓墨重彩地反映了以教堂为中心的冲突。

浓墨重彩的,还有她祖母在她心中的份量。“祖母死了,没有人能代替她。

阿莉尔没有悼念祖母,她隐去了。佩吉·卢在独自一人时不动声色地悼念祖母。

除了维基,我们全都哀悼,但我最悲痛,祖母死后,我干脆现身来悼念她。”

“你在葬礼时现身啦?”

“没有,”玛丽答道,

“我不在场,那时阿莉尔才九岁。当我们十岁,而且由佩吉·卢当家时,我就出来了。”

“你的名字是怎么取的?”

“这是我祖母的各字。我很象祖母,便取了她的名字。多塞特祖母的儿子是我的父亲,我也象他。”

玛丽轻声哭了起来。医生想起来了:

阿莉尔从不流泪。“你怎么啦,玛丽?”

“祖母,”玛丽答道。

“但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这是现在的事,”玛丽悲哀地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过去的事。如果你心里有它,它就是现在的事。”后来威尔伯才知道,玛丽时刻追求着她唯一知道的真正的家---玛丽·多塞特的家。

“玛丽,”医生在时间快到时说,“我希望你不要讨厌我的询问:你离开这儿以后到哪里去呀?”

“回家,”玛丽道,

“回到我所归属的家。我一回家便打电话给爸爸。阿莉尔告诉你没有,他和他的妻子弗里达住在底特律?我想使他对许多事情都别再担心。你瞧,阿莉尔在他眼里不是一个有毅力的人。有毅力的是我。

“在生命的露营地中,

别象那不能说话的,受人驱赶的牛,

要做一个斗争中的英雄!”

医生想说什么,但玛丽解释说:这首诗是亨利·沃兹沃思·朗费罗所作的“生命的赞歌”,并继续朗诵下去:

“伟人的生命提醒我们,

我们可使自己的生命崇高,

在我们的身后留下,

印在时间之沙砾上的足迹!”

医生又想说什么。玛丽径自朗诵下去:

“那就让我们起来干吧,

一心一意,不顾任何命运,

完成着,追求着,

学会劳动,懂得等待!”

玛丽的嗓音嘶哑了:“噢,可怜……可怜……”

“可怜什么?”医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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