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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找对象的事,尹萱萱就像被点燃的炸药包一样,两三句话就顶得父母上墙壁。她甚至当着父亲的面说,如果嫁一个像爸这样的人,这辈子还不如不嫁之类的话。也对着母亲说过:“别催我,我不想像你一样,觉得自己没嫁对人,到时候后悔一辈子。大不了这辈子不嫁,反正我有工作,饿不死自己。”尹萱萱母亲问:“以后你老了怎么办?”“那我就把所有的钱都给弟弟的儿子女儿,让他们帮我抬出去。”“那你生病了动不得了怎么办?”“等动不得了,我自己吃瓶安眠药,免得连累人,反正到时候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话是这么说,到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在农村,二十八岁还没嫁,就真的是罪。受罪!家里每天喋喋不休地催,尹萱萱很痛苦,她觉得自己不该从省城回来,就应该躲得远远的。她童年所遭受到的冷漠、忽略,在她成年后,都成为心理上的无安全感。她隐隐觉得做她的男朋友很难,要时时刻刻顾及她的感受,要无条件爱她,要以她为中心,围着她转,稍有不慎,就会被分手。其实尹萱萱也并不是真的要分手,只是害怕被遗弃,害怕失去,于是率先遗弃,就像眭小刚。

尹萱萱长大的这些年,也就是高中毕业以后,就从没对父母好声好气地说过话。只要父母一问她有关生活上、学习上的事情,她总是很不耐烦,心里反感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却又只会问一些愚蠢的问题,还净瞎操心、瞎担心。所以她每回都是三言两语带过去,并反问他们问那么多干嘛?

每次父母打来电话,尹萱萱的第一句话都是:“爸,有什么事?”“没什么事,就是打个电话给你,离上次打电话一两个月了,也没看到你打个电话回来。”她不是故意的,是实在想不起打,从小到大习惯了父母不存在于生活中,这些年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从她十岁开始,就已经完全一个人对付自己的生活和学习了。活得过分独立,除了经济上依靠过父母,其他方面真的是一丝一毫都没有依靠过,也依靠不了,他们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童年时都没有依靠过,长大以后就更加不需要了。

她很感激这辈子还能够与书相伴,是书陪伴她走过这一生的黑暗时段。尽管现实生活是独孤而苦闷的,但她依旧可以一头埋进书里,去看比她更为悲惨的简爱和希斯克利夫,这样才能达到心理的平衡,哪怕是片刻的逃避也好。如果不是因为读书,她没有机会得到现在的安稳生活,如果不是因为读书,她有可能就是出去打工,然后找一个打工的人懵懵懂懂嫁了,继而重复与母亲相同的命运。是读书让她有了现世的安稳,避免了流水线上的操劳与两班倒。

如果说读书让她精神丰盈起来,那写作便让她觉察、觉悟。在写的过程中,她开始正视自己的遭遇,从而治愈自己,进而从不幸中得到解脱。

关于秦念茹的身世,至今都是个谜,村里人说她是从外面抱回来的。九几年的时候,秦念茹的父亲跟着亲戚去深圳打工,没几年,就从外面抱回了一个女婴,只有女婴,没有母亲。一时间村里众说纷纭,都在猜测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只有他自己什么都不说。

秦家两兄弟是烈士遗孤,他们的军人父亲在一次执行任务中意外去世,母亲身体弱,又悲伤过度,没几年也离了世。两兄弟靠着国家抚恤金和叔伯的照应长大,他们什么苦都吃,什么活都干。因为烈士遗孤有一次国家安排工作的机会,哥哥原本安排在镇上的电站上班,负责收缴电费什么的,但他自己想要出去闯荡一番,结果没闯出什么名堂就带回了一个孩子。因为孩子的缘故,他也就老老实实在镇上的电站上起了班。

他姓秦,给孩子起名秦念茹。在那个年代,一个青年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是很难处对象的。也曾有人叫他把孩子送走,但他都没舍得,就这样一直到秦念茹八岁那年,他开着摩托车去乡下挨家挨户收电费,路上碰到一辆货车,两车相撞,送到医院抢救无效离了世。临走前,托付弟弟好好带大那个孩子,从此八岁的秦念茹就由十五岁的叔叔抚养。

叔叔继承了他哥的工作,在电站上班,每次在去收电费的路上,他都在想,如果在家里就能够把村民们的电费都收了,那该有多好?或者每家每户自己把电费交过来就好了。

就这样,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每天奔波在收电费的路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眨眼就是七年,七年时间让少年长成一个俊俏强健的青年,他精力充沛,对工作充满了干劲,身上有的是无处释放的力气。他待人热情,又豁达懂礼,乡亲们都很喜欢他。他不像哥哥那样有着惊天动地的事业心和高远宏大的报负,他对眼前的工作很满足,对眼前的这份生活很满意,他也希望可以一直安稳地生活在这个小镇。

七年时间,当初八岁的女孩已经出落成婷婷少女,秦念茹已经读初三了,还有一个学期就考高中了。那年夏天,天气很热,家里唯一的风扇放在她的房间,可依旧抵挡不了这种酷热。因为风都是热的,窗外的蟋蟀吱吱叫着,风扇在房间发出呼呼的声音。念茹沉沉睡了过去,手中的塑料扇子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梦里她觉得自己很热,像是有蒸汽在蒸着自己。她烦躁不安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却突然看到一个庞大的、黑魆魆的人影正喘着粗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黑夜里的那个人影就坐在自己床上。她吓坏了,“啊——”大声叫了起来。

“小茹,是我!”秦念茹这才得知眼前这个黑影居然是自己的叔叔,她又惊又怕,整个人都呆住了。

黑暗里,她叔叔扇了自己两巴掌,说了声对不起。或许是因为羞愧,又或许是因为难以面对。过了几天,叔叔就出去打工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是每月按时打生活费到存折上。而这件事也从此成为秦念茹的遗憾,她回到这里教书的原因,也许是想是弥补某种缺憾。后来,他叔叔终于回来了,还回了婶婶,秦念茹也终于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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